飄天文學 > 首輔家的長孫媳 >第524章 用意撲朔
    “兄弟”三人一行是刻意放慢了進程,實則是比周王府的“大隊”落後了近半月才悄悄抵達金陵城,又爲了掩人耳目進行暗訪的目的,這時自然也不會入住而今其實只有衆家眷暫居的府邸,也即朝廷指定的官邸,他們住的是南京城中鼎鼎大名的九州客驛,因隨從頗多,還大手筆的包下了九州客驛一方院落。

    但這也不算引人注目,九州客驛在江南四省足足開設了二十家分號,接待的便是權貴富賈一流豪客,大手筆者常而有之,連客棧的諸多僱工都是見怪不怪了。

    不過蘭庭往常使喚習慣的人手,此時大多沒有同行,“調兵遣將”就需要周王一聲令下了。

    周王大手一揮:“你們聽好了,今後趙副使的指令一如我的指令,你們依令行事不可違背。”

    訕訕的笑臉緊跟着又衝蘭庭擺了出來。

    蘭庭不作理會,只衝其中一個家丁打扮的護衛下令:“九回香裏有一儒生,約三十歲年紀,着黑緣細葛白長衫,腰佩菊花紋白玉,鼻翼左側一粒不甚顯眼的褐痣,右手手背近中指關節處淺淺一道劃傷尚未癒合,跟着他,察清他在何處投宿落腳,上報行蹤。”

    周王沒在隨從面前顯示過多,只待閒雜摒退後才湊上前問道:“逕勿當真如此在意此人?”

    蘭庭微擡着眼,卻起身持禮:“殿下先坐。”

    周王忙架了他的胳膊:“還說你未負氣呢!我早說了不需和我如此客套,咱們出門在外,而今又是私訪,約定了用兄弟相稱……”

    “禮不可廢,且此時也並非私訪。”蘭庭堅持。

    到底是待周王落坐,他又才與春歸一同坐下。

    三人此時是在這方院落的正廳裏,雖不算闊大,桌椅擺放卻也分出來主次,周王因着蘭庭堅持只好據上座,面朝着門扇及天井,蘭庭坐於左下側,春歸又坐在蘭庭的左側,她其實在蘭庭說出“禮不可廢”時就想着要避嫌的,不過又得到了蘭庭的示意,這才留下來聽一耳朵。

    此時春歸還在“自檢”——早前她確然也把“後白麪”打量了許多眼,但竟然沒有留意見此人鼻翼下有痣及右手背有傷這兩點特徵,如果換成是她交待耳目盯梢,可就交待不清楚應當盯梢誰了。

    一邊又聽蘭庭說道:“正如殿下判斷,前頭詆譭時政及殿下那人與後頭那一儒生並非同夥,據兩人言談,我猜測前頭那人應是齊王黨,針對的雖是殿下,仔細一聽,竟還拉扯上了許閣老,怦擊的是新政,涉及的也不限儲位之爭,多半是聽令於袁箕。怦擊新政等同於妄誹聖意,對於此一番言論殿下當然暫且不用計較,只待日後能夠踐行善政,誹言自然不攻自破,屆時只需上呈實據報請皇上處治居心叵測者。”

    春歸聽得連連頷首,她本對朝堂政見之爭所知甚少,可來金陵的一路之上時常旁聽周王與蘭庭間的議事,自以爲受到了許多“惡補”,不過仍然無法從今日食肆裏的一番動靜中判斷“前白麪”的陣營,直到蘭庭這番剖析之後才覺脈絡清晰了,此時莫名便覺添幾成底氣——齊王的母族萬家以及袁箕爲首的朝臣爲彼左膀右臂;輔佐秦王的魏國公鄭秀雖然看似

    三心二意,但勿庸置疑的是鄭秀絕對不會是己方的同盟;周王這邊雖則有聖德太后及寧國公在後方掠陣,前頭衝鋒者卻只有蘭庭這麼個至今還未及冠的少年,雖然被皇上及許閣老等等視爲後起之秀未來的國之棟樑,但莫說他人,就連春歸也都存在蘭庭仍需磨礪才能真正獨當一面的想法。

    畢竟而今情勢,蘭庭可是直接同袁箕、鄭秀這樣的老謀深算者交手,是否能夠分庭抗禮仍不確然,比如周王麾下的多位謀士就提出過安插耳目往嶺南、福建二地散佈誹傳的事,但這樣的提議被蘭庭堅定不移的否決了。

    儲位之爭千萬不能引發地方的動盪,這是蘭庭的底線。

    但他們的對手儼然不會遵守這樣的規則,這不周王自下江南尚無任何作爲,爲謀儲位必行暴/政的謠言就在金陵城中遍地開花了。

    蘭庭的熱血,他所遵守的原則,這些都導致了周王在戰局一開時就淪爲被動的局面。

    春歸當然不會因此否定蘭庭的主張,但的確擔心面對對手的陰謀會無法做出合適的應對,而今一聽蘭庭的策略,才找回了信心。

    這場戰役,無論是周王還是太師府,都不能輸。

    周王一直略側着身體,仔細傾聽着蘭庭的話,也因此能夠不着痕跡的留意春歸的神色,見她一邊頷首一邊露出深思的模樣,眼睛裏卻漸漸流露出神彩,只是那兩粒似乎越來越亮透的眼珠卻僅僅鎖定在蘭庭的側臉,彷彿那張側臉就是她視線的終極,一絲一縷都不往他這頭蔓延,周王心頭那涌動的不甘又再興風作浪了,他明知這情愫極其危險且不智,但又苦惱於無法遏制,剎那之間他幾乎忍不住要反駁蘭庭的推斷,所幸的是他還沒有完全昏了頭

    。

    只是嚥下了脣齒間忽生的辛辣和苦澀。

    蘭庭卻看出了周王似乎有話要說:“殿下另有見解?”

    “不,你接着說。”周王移開目光,盯着自己的手指,神思卻忽然有了一陣恍惚。

    有些記憶被掩埋了很久很久。

    那時是真正的稚拙之齡,那時他還沒能成爲皇子,是先帝衆多皇孫中的一個。那時可以稱爲黎明之前,於東宮而言是最最危險的時候,但那時他並不懂得這些艱辛,對他而言,大受父親喜愛與倚重的長兄就像母親的居院裏那株總是會遮擋陽光的古木,讓他煩惱惹他厭惡。

    除了長兄,父親似乎不會多看其餘兒子哪怕一眼,無論他們多麼努力的表現自己的優長,得到的無非只是敷衍一般的笑容。

    他妒嫉長兄,這種妒嫉的情緒已經無法遮掩。

    被他的皇祖母發現了。

    是皇祖母驅逐了他心頭的陰霾,溫言細語就開釋了他那些怨恨和不甘的念頭,從此他纔開始正視長兄的優秀,開始理解父親爲何對這位嫡長子寄予重望,他原本以爲隨着年齡的增長,隨着對事理的逐漸通達,他再也不會困擾於稚拙時候那種似乎與生俱來的危險慾望。

    但而今的他,似乎又重陷當年的困境,他想要掠奪那根本不應屬於他的,但他又極度盼望的事物。

    焦灼又陰暗的慾望正在萌芽。

    可而今他的心情,似乎對

    皇祖母竟然都無法啓齒了。

    周王視線裏,自己的指尖已經無法摁捺開始抽搐。

    但他的耳朵仍然沒有懈怠,蘭庭清晰的語音一個字一個字鑽進來,在滿腦子恍惚的迷癉裏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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