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首輔家的長孫媳 >第627章 淒涼萬古
    周王找蘭庭是急於辯解。

    “這回認真和我沒有絲毫干係,我瞅見木末來時也狠吃了一驚,逕勿一定要信我,我總不至於在這麼重要的宴席上給逕勿添堵,且我也已經警告了木末不能糾纏你……”

    “殿下又何必多此一舉向我解釋此事?”

    周王又把木末的話說了一遍,再談他的看法:“逕勿提醒了我溫守初這人不能信任,不過他一再示好,我倒想摸摸他的底細,試探一番他究竟揣着什麼詭計,所以我打算一陣間聽聽他想說什麼,逕勿認爲如何?”

    “元亥病故一事應當內存蹊蹺,不過矛頭竟然是指向錢柏坡,這可又是一個袁箕黨羽,的確應當聽聽溫守初怎麼說。”蘭庭是就事論事。

    周王見他不像着惱的模樣,不無誇張的吁了一口氣,捱過去往蘭庭的肩膀一撞:“我可不是給木末說好話啊,她還的確有些作用,要是能和令內和平共處……”

    蘭庭涼涼的颳了周王一眼:“本就是毫無瓜葛的兩人,說什麼和平共處的話。”

    “罷,罷,當我沒說。”周王識趣的挪遠了一些,訕笑道:“我安排的暗線,我自己去跟,再不敢勞動趙副使還不成?話說回來我怎麼好半天都沒瞧見龔望這小子的人影了?難不成他只顧追着楚楚她們大獻殷勤?這僚客當的,等忙過了今日我可得好好和他談談心了!”

    “彷彿是內子叮囑了他一件什麼事兒,我剛纔還瞧見他正和周家子一幫文生高談闊論呢,並沒有不務正業。”

    周王“嘖嘖”了兩聲,忍不住笑了出來:“周家子周家子,有你這樣稱呼未來妹婿的麼?我可算知道了何爲長兄如父,趙副使,你可知道你這番作派,像極了一個就快把掌上明珠嫁出去的老父親,明明女婿也是你挑中的,卻橫豎看不順眼。”

    蘭庭難得的被周王擠兌得理屈詞窮。

    又說回“周家子”,他其實並沒有被龔望糾纏,甚至兩人都沒有正經交談幾句,而年輕子弟的酒宴並不和長輩們擺在同處廳堂,散得也更快一些,酒宴後周傑序就被紀聞遠拉去了一處略顯僻靜的亭子裏,這處正好擺佈有一套棋具,兩人便坐下在棋盤上“廝殺”起來,不覺間便過了一個時辰有餘。

    這時已經漸有賓客拜辭,所以當宮人慕姿過來傳話,說趙副使有請的時候周杰序並未生疑,他且以爲未來舅兄這會兒子有了空閒,應當是要和他敘話。

    倒是紀聞遠覺得奇異:“趙副使怎會單獨見你?”

    因爲兩家還不算正式定親,所以周家並沒有把這樁婚事張揚開來,周杰序也不是輕狂的人,不曾對同窗提起,這時只反問回去:“趙副使怎麼就單獨見不得我?”

    紀聞遠拍了拍腦門:“我想起來了,趙副使的內室是李公的外孫女,你們家又與李家乃通家之好,應當是因李公引薦,趙副使纔想與你敘話吧,可真是讓人羨慕,趙副使可是連中三元的傳奇人物,要是你能入了趙副使的青眼……”

    “那我也不會有連中三元的本事。”

    紀聞遠:……

    連連苦笑:“你有無連中三元的本事我不知,我倒知道你還真有把天聊死的本事,

    跟你說話,彷彿隨時都會墜崖一般,又險又累。”

    “對不住了,我也不是刻意。”周杰序很真誠的道了聲歉。

    “我還不知道你的性情?也習慣了你這直腸子脾氣。”紀聞遠擺擺手:“不過茂選,我今日所作那首七絕,你能否誦給趙副使,請副使大人點評點評?”

    周杰序經過深思熟慮,道:“我覺得怕無必要,因爲……你今日那首七絕着實無甚新意。”

    紀聞遠:……

    好吧他可以閉着眼睛墜崖了。

    又是無奈又是羨慕的目送着好友遠去的背影,紀聞遠才後知後覺的醒悟:剛纔來請茂選的那位宮人,彷彿貌若天仙?

    慕姿的確容色驚人。

    所以她纔不甘心頂着這張盛世美顏在吳王宮裏空耗至白髮青娥,到頭來最好的結局就是和個年老的宦官結爲對食聊以自/慰,彷彿她來人間一趟,只是爲用如此滑稽的方式證實到底不算孑然孤獨,她原本以爲命運註定如此,餘生再無轉機,可突然因爲周王親臨金陵監政讓絕望的深淵出現了一條蹊徑,她看到了有隱隱的陽光照入森暗,即便手裏只有一根稻草,她也必須用這根稻草披荊斬棘。

    慕姿一早就跪求於陶才人的膝下,因爲她本是吳王宮內苑的宮人,她知道自己不大可能繞過陶才人直接攀上週王殿下這一高枝,她需要陶才人這個引路人才能徹底走出深淵,哪怕周王不能得儲呢,這位畢竟是龍子,哪怕是周王府衆多侍妾之一呢,沒有另一種人生比她現下處境更加慘淡了。

    而陶才人也終於答應了她的哀求,現在是她需要證明忠心的時候。

    慕姿一個踉蹌,驚呼着跌倒了。

    她已經把周杰

    序帶來了清暉園裏最僻靜的地方,只要誘引這個看上去一點不難誘引的小郎君中計,隨她進入那間觸目所及的閣樓,以爲被天降的桃花運砸中而智喪神昏,恍恍惚惚間就寬衣解帶,她就能拿着他的衣帶奪門逃出高聲呼救,陶才人說這位周小郎不是個規矩人,否則怎會和趙姑娘私相授受,所以她的計劃應當能夠順利推進,讓周小郎身敗名裂,毀了趙姑娘的姻緣,她的人生不難柳暗花明了。

    周杰序看着面前帶着路帶着路莫名其妙就栽倒的宮人,一時間滿腹疑問。

    “周郎,奴婢不慎扭了腳,懇求周郎摻扶。”慕姿嬌弱的趴在地上,一雙含情秋波寫滿請求。

    “我看看。”周杰序踱步過去,蹲下身,竟當真去看宮人的腳腕:“不像傷着了,我扶你一把,你試試還能走不能走?”

    慕姿隨着摻扶就靠向男子的胸懷:“不能走了,還勞周郎扶奴婢去閣樓裏……”

    “這位女使,你腳腕明明未被扭傷,怎麼走不得?”周杰序越發疑惑了,好心也到此爲止,準備收回手臂。

    慕姿連忙驚呼一聲,乾脆佯作暈厥這回栽進了周杰序的懷裏。

    而後她就感覺自己被輕輕放倒在地上。

    慕姿:?

    她又聽見了“不規矩”的人喃喃自語:“這女使難不成有心疾?患心疾者可不能隨便移動,我還是快些去找人請大夫來診治吧,好在此時天氣還不冷,讓她仰躺在樹蔭下應當無

    礙的。”

    慕姿:……

    睜眼一看,那小郎君還真已經轉身欲走,慕姿裝不下去了,連忙“垂死病中驚坐起”,拉住了周杰序的胳膊:“實不相瞞,奴婢對周郎是一見傾心,故意引周郎來此僻靜處,周郎放心,這裏不會有人來,奴婢只想,奴婢只想……倘若能與周郎一場歡好,便是餘生終老於這吳王宮,有此一場歡情安慰,便死而無憾了。”

    “女使……女使的心意我明白了,不過我不能成全女使,告辭。”

    慕姿再一次被推開。

    她當然不甘竹籃打水一場空,再次糾纏:“周郎當真如此狠心?”

    這回周杰序終於板起面孔來:“女使自重。”

    “奴婢自知蒲柳之姿,身份也配不上週郎,奴婢所求僅是一場歡好……”

    “這位女使。”周杰序肅聲道:“傾慕之情乃人性天然,不存貴賤之說,不過應當發乎情而止於禮,若先無婚姻之禮,怎能行苟且之事?更何況女使並不真誠,先以欺詐言行謊誘周某來此,被周某拒絕之後尚且又再糾纏,足見女使品行卑劣,女使如此無禮,我也就斥以直言了。

    女使乃宮衙內人,卻引誘外男行苟且之事,失貞於君上,女使已經身犯死罪,此時還一味糾纏,是要陷害周某也犯欺君逆上大罪麼?”

    慕姿如獲五雷轟頂。

    她這時完全清醒了,她雖是一介宮奴,但既爲宮衙內人,便是終生不得聖寵也不可失貞,她的計劃若當真得逞……周杰序固然難逃一死,她也不可能得到寬恕,非但走不出深淵,反而會徹底淪落地獄。

    陶才人許她的榮華富貴根本不可能實現!

    慕姿呆呆的收回了手。

    “周某勸誡女使,謹記一句教言,‘棲守道德者,寂寞一時;依阿權勢者,淒涼萬古。達人觀物外之物,思身後之身,寧受一時之寂寞,勿取萬古之淒涼’,女使記下否?”

    慕姿:……

    “女使記下否?”周杰序蹙眉加重語氣。

    ——這個周小郎,既識破奸計還不快快離開這是非之地,端着夫子的架勢竟然教訓起人來是個什麼操作?

    這是慕姿和龔望不約而同的想法。

    是的,龔望其實一直尾隨着兩人,他現在就藏身在一排花障後,起先他幾乎就要現身阻止周杰序糊里糊塗一腳踩入陷井了,可怎麼也想不到事態竟然往如此詭異的方向發展,這時拼命忍住笑,就不急着現身了,他聽見那宮人道……

    “教言太長,記不住。”

    “那女使跟着我分句記誦,棲守道德者……”

    慕姿:……

    龔望:……

    當週傑序終於逼着慕姿把那句教言死記硬背下來,纔不再好爲人師下去,轉身走開了,樹蔭下只留了一個呆若木雞的女子,恍恍惚惚跟那兒懷疑人生。

    龔望這才現身,他舉着巴掌,五指撐開,在慕姿面前晃了又晃。

    慕姿好容易纔回神。

    “還愣這兒幹嘛?走吧,跟我去見殿下。”龔望好辛苦才忍住了捧腹大笑,稍微維持住了威嚴。

    慕姿終於徹底的,如夢初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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