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首輔家的長孫媳 >第767章 爲誰而活
    “在下一直認爲,世間雖有尊卑之分,貴賤之別,但尊者當以德教而服卑下,貴者當以仁慈施庇賤弱,而非是自恃尊貴者罔顧卑賤性命,人無由己及人之心則難以稱貴,君無庇護臣民之念而不配爲君,鄭公口口聲聲所稱志向抱負,說到底還是一己貪慾野心而已,鄭公,難道就從未設想沽水之伏若成,在下暫時爲爾等瞞騙誤從暴君,秦王可會認同你君臣共治的理念?他會否借在下之手,先行將鄭公剷除?”

    據春歸轉述那玉陽真君的話,時月迴流之前,繼臨淄王等罪行敗露之後,確然是蘭庭又再發覺了蹊蹺,察獲鄭秀及溫驍等等,蘭庭懷疑是秦王故意露出破綻借刀殺人不是沒有道理,鄭秀這人雖然謹慎,但他極有可能輕敵。

    而且蘭庭自認爲自己還算一把利刃,殺傷力不弱,鄭秀倉促之間無力招架纔會一敗塗地。

    “願賭服輸,鄭某可從不會以勝負爲重,至少我爲了自己的意願付出了所有努力,縱便結果不盡如人意,也稱不上遺憾了。”鄭秀再斟一杯酒,又是仰首飲盡:“趙逕勿,很多事情我的確失算,否則也不至於淪落到現今的田地,不過有一件事,我可至今篤定,秦詢啊,他分明確然對你的妻子顧氏很是愛慕,現下他當然不會逼迫你讓妻,但日後他坐穩了皇位,成了這天下的霸主,他是否還會甘心退讓呢?

    秦詢和你們不一樣,他讀聖賢書,學的是如何用聖賢書統領你們這些儒士,皇室中人,但凡對權位有所企圖,追奉的都是君王霸道而並非所謂仁治德服,你就算從龍有功,但想必也明白爲什麼會有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典故,你真有自信能夠全身而退且庇護妻室?”

    “便是趙某因此不得善終,也絕不行爲叛逆禍害黎民之事,鄭公也不用再廢口舌了,天下若爲秦王所得,萬千百姓皆有身死滅門之禍,趙蘭庭雖無大志,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助紂爲虐。”蘭庭起身,到底還是持酒:“鄭趙兩門,親長間本有盟友之誼,鄭公即將服罪,蘭庭敬鄭公此杯,就當以全兩門故盟之誼吧。”

    他飲酒,將空杯放回案上,離開時沒有回頭。

    往詔獄外走的時候,途經一間囚室,蘭庭敏銳的感應到兩道怨毒的目光,他側眼一看……呵,原來是溫守初,但蘭庭當然不會停下腳步和溫守初進行毫無必要的口舌之爭,他也沒有興趣對溫守初這樣的人落井下石。

    不是因爲他寬容,而是因爲他對溫守初的極度鄙視,他無法理解這樣的人,因爲愛慕某個女子卻從來不思對女子感以真情,採用的卻是將女子置於絕路凌辱霸佔的惡劣行逕,這並不是愛慕,這只不過爲了滿足自己的佔有慾。

    他還經過了關押申文秀的囚牢,這回蘭庭站住了步伐。

    但他並沒有說一個字。

    申文秀沒被處死,申適罪行雖重,申羿、申翃雖然也爲幫兇,不過申文秀卻並不知情父祖的罪行,他不是全然無辜,但也罪不及死,只是流放鐵嶺衛充軍,蘭庭並不能肯定申文秀是否能夠捱過那多刑苦,但他能肯定的是,申文秀絕對不會因爲被虐折而死於充軍途中,除非他執意自尋短見。

    申文秀也認出了蘭庭,但他飛快避開目光,呆滯的視線盯着囚室內側斑駁的灰牆,突然狠狠將額頭撞上灰牆去。

    “文秀你這是幹什麼。”阻止他的是父親申翃。

    沒錯,申翃同樣被押赴京城,因爲已經招供,這時也不再把他單獨關押,和申文秀關在了一間囚牢裏,他的長子申文傑已經畏罪自盡了,申翃當然明白申文秀活着出獄,即便是充軍,還有可能僥倖盼得大赦的一日,縱便此生不可能再爲官,但文秀畢竟是有才華的儒士,尚有可能培養子侄再經科舉考取功名。

    能活一個是一個,活着總歸還有希望的。

    “爲什麼,爲什麼父親要害顧世叔,爲什麼當初不阻止伯父的罪行?爲什麼父親如此愚孝一味屈從祖父和伯父,爲什麼父親要加害顧公,父親從小教育兒子要忠於君國社稷,結果呢,父親就是這麼爲兒子表率麼?”申文秀掩面痛哭。

    要是他的父祖不曾心存惡意該多麼好?他就能順理成章迎娶心上人爲妻,他也能和趙蘭庭一樣,全心全意的對待自己的妻子,靠十年寒

    窗苦讀的才學,爭取一代名臣的榮譽,他原本可以活在陽光之下,爲什麼要被家人拖進這暗無天日的牢獄裏!

    申翃無言以對。

    他掙扎過,但到底屈服於血緣親情,他怎麼能夠將敬愛的父兄親手送入死獄,當年他唯一能做的事,無非給同窗知己爭取一線生機,但事隔多年,他仍然良心不安,而如今終於迎來了孽報。

    “秀兒,我知道你恨爲父懦弱,是爲父對不住你,我也知道你這些年心結所在,可你和顧家女兒根本沒有那緣份,當初我看見顧家女兒的眼睛,就知道她是個性情剛毅的孩子,她心裏一但產生懷疑就不會放棄追察,你問問你自己如果當初真讓你娶了顧女兒,現今成這情勢,你如何自處,她又將如何自處?你如今,也是爲人夫爲人父,你也是你妻兒的唯一依靠了,所以無論多麼怨憤,無論多麼悲鬱,你要活下去,你從今不再是爲自己活了。”

    “從今?我什麼時候爲自己活過!”申文秀喃喃的哭訴。

    春歸聽了蘭庭與鄭秀的一番談話,同樣完全無法理解鄭秀的心態:“他擇中秦王,只因爲秦王根本不是個人?這麼惡毒的東西有朝一日位登九五,廢立起來相當容易?”

    “大抵吧。”蘭庭苦笑:“時月迴流前,我犯下謀弒君王這樣的謀逆大罪,軒翥堂等族人甚至未被誅連處以極刑,就可見那暴君殞命有多麼的大快人心了。”

    但蘭庭這話可不是認同鄭秀的想法,他只是想這世間也許不少人都有瘋魔的暗因,像秦王是受到了虐折只能以加倍虐折他人才能獲得滿足,鄭秀呢,他是想完全擺脫禮法德教的壓迫,他心裏沒有善惡也不存在準則,他痛恨的也許就是侷限,可無論什麼人,都不可能毫無侷限的爲所欲爲。

    “有勞輝輝遣人,往息生館收拾安排一處客院。”蘭庭忽然道。

    “可是有貴客將至?”春歸問。

    “這不難猜,輝輝可能猜到是哪位貴客?”

    “莫非鳳翁、鳳嫗兩位?”

    蘭庭笑了,他拉着春歸的手,將人牽進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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