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醉川 >第三十八章 父女
    陸懺從未聽聞養育自己長大的師父竟然還有這般辛祕。

    雪夜棄嬰,十年觀經,傲視羣雄,陸懺想象着這些畫面,霍子衿的一生當得起波瀾壯闊四字

    可到最後由他而掀起的波瀾卻歸於平靜,江湖上少了一個天下第一,杭州城多了一個吹笛老人。

    後來的那些事情,不用黎三途講述,陸懺也全都知道。

    那些時間裏,霍子衿收了大徒弟齊沐生,梅劍光寒十九州,奪丹闕,平紛亂。

    他也從火海中救了一個叫做陸懺的孩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養育他長大。

    師徒三人躲在杭州城,過着平淡生活,暗中守護着丹闕經。

    “我知道若非師父與你有舊,前輩恐怕是不會這樣盡力救治,可爲何你一見我這笛子,便猜到我的身份”陸懺把玩手中飛瓊,有些不解。

    “因爲這笛子原本便是我送給你師父的。”黎三途笑笑,回憶道:“說起這笛子,我還記得年少時有一件趣事讓我困惑了好長時間,那年,我師鳩摩羅什送我這飛瓊神笛,我本以爲他會送給師弟更好的樂器,但沒想到他老人家給師弟的卻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簫,你可知道這是爲何”

    陸懺思索一番,皺眉道:“按理說,段前輩精通音律,理當是他拿飛瓊纔對。”

    “是啊,我當時也是這樣想的,師弟於音律一途遠超於我,若是有了飛瓊,勢必錦上添花。”黎三途似是想起了什麼趣事,嘴角隱藏不住的笑意。

    “我那時不解,自己翻來覆去想了好幾個日夜卻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便跑去問師父,好叫師父把飛瓊換給師弟,誰知師父看着我笑笑說,真正的功夫從不假於外物,你的問題便是你的結果。”

    陸懺拍手恍然道:“原來如此,正因爲段前輩音律造詣高,木簫也可奏出。而相反,前輩粗通音律,這才需要飛瓊加持。”

    黎三途垂目苦笑道:“師父贈我飛瓊,是想讓我也懂些,可我到底是一竅不通,見你師父吹的甚好,便將這玉笛甩手扔給了他。”

    陸懺這才知道飛瓊原是鳩摩羅什的東西,緣來緣去,潮起潮落,竟到了自己的手中,實在是奇妙的緊。

    現在想來,段無涯初見他時,便已經知道他的身份,聽說他要來找黎三途後,便把事情原委全都寫在了那一封信裏,他想着如果黎三途知道陸懺身份,一定不會坐視不理。

    也正是他的這一封信,救了陸懺一命。

    想到段無涯身死,陸懺不由得嘆息一聲,見黎三途神色淡漠,只以爲他已經看開,對段無涯的死再沒有什麼傷心悲痛。

    炭爐上的藥壺已經煮沸,黎三途將熬好的藥倒入碗中,熱氣騰騰,遞給陸懺,再也沒說一句話。

    從那日開始,陸懺靜心養傷,閒暇時,黎三途有意無意地將自己的醫術傳授給他。

    一天夜裏,陸懺見黎三途在院中獨酌,醉時,眼中流下兩行清淚,望着月色,舉杯敬酒道:“師弟,走好。”

    這時陸懺方纔知道,黎三途心中的悲痛早已難以自抑,他們兩個從相依爲命,段無涯身死,他又怎能不爲之所動。

    他嘆息一聲,只得裝作沒有看見。細心調養身體,期盼早日康復。

    他每日以卦爻周天練氣,苦讀醫書藥理,身體日漸康復,醫術也有所長進。

    黎三途見他天生聰慧心細,確實是學醫的好料子,便將自己的經驗與所學盡數講授給他,讓他自行領悟。

    這般平靜的日子,一天天過去,當真算是白駒過隙。

    荊州,江陵城外

    古道西風,夕陽斜射。

    路邊一酒棚中,一個已過中年的黑衫道士閉目而坐,時不時拿起桌上酒杯飲上一口。

    秋日悽湟,隆冬將至。

    冷風吹面,賣酒的夥計裹了裹衣物,凍的哆哆嗦嗦。

    夥計奇怪,這道士不懼風寒,已經在這裏坐了三個日夜,飲了八壇醉仙燒,卻仍不離開,實在叫人不解。

    其實,黑衫道士枯坐於此,不過是爲了等一個人。

    若是有人去往北境,大多都會路過這荊州江陵,而這裏則是通往荊州城的必經之地。

    又過了一個時辰,日頭沒了,天色霧濛濛一片,夥計打掃鋪子,準備收攤。

    道士擡手又飲了一杯,未等脣及杯沿,他的耳朵聽到些聲響。

    他知道,自己等的人到了。

    女子白衣勝雪,面覆薄紗,手握青綠短劍,蓮步輕移,走進酒棚之中。

    沒等夥計招呼,女子掃過一眼,似是看到黑衫道士,轉身便走。

    這時,黑衫道士動了。

    他腳步清幽縹緲,沒叫人看清,便已經攔在白衣女子身前。

    “你這是還要回那魔道巢穴”道士負手,一雙眼睛直視女子,面色嚴肅,剛正不阿。

    “是又如何。”白衣女子扯下面紗,露出嬌顏,說不出的倔強。

    “你到底還是入了魔。”道士搖頭惋惜。

    白衣女子冷哼一聲,張開朱脣道:“入魔又如何,只要能報仇,我可以做任何事,怎麼,你這個正道領袖如今是下定決心要殺我這個魔道妖女了麼”

    道士面色嚴肅道“你若再執迷不悟,我會親手殺你。”

    女子聽得這話,譏笑道:“你不肯報仇,現在,便還要來殺我麼,譚峭,你何以對的起我娘”

    黑衫道士聞言,眉目間怒氣騰騰:“不要隨便提起你娘。”

    女子嘴角一挑,挪着步子走近他,譏諷之意愈發濃厚:“你這是心中愧疚麼。”

    她說完突然面色一變,惡狠狠道:“譚峭,收起你的虛情假意,你的心裏從來都只有你的青羊宮,何曾有過我娘她死了,你便少了麻煩,不是正和你意”

    黑衫道士大怒,伸手掐住女子,將她提在半空。

    “孽障你當真以爲我不忍心殺你”

    手掌用力,女子氣息不暢,臉色憋得青紫,道士見她如此,怒哼一聲,到底還是鬆開大手,將她放了下來。

    女子弓着身子,劇烈咳了幾聲,喘着粗氣笑道:“譚峭,你就是個懦夫,不敢報仇,卻連殺我也不痛快。”

    道士看着女子,搖頭道:“我不殺你,是看在你我血脈相連的情分上,你要回不周天,永墮魔道,我是決計不準的。”

    “你我早就恩斷義絕,我的事情不用你來管,等我報了仇,你要殺便殺,但今日我必須回七葉窟。”女子表情冷漠,如同寒冬江面,結上一層冰霜。

    “你爲了得到丹闕經,在杭州和魔宗三門門主決裂,現在回不周天,你覺得鍾離慎會放過你麼”

    道士這一句話卻叫女子皺緊眉頭,只是大聲犟道:“師父會護我周全。”

    道士沒再說話,暗自運起高深內功,倏忽之間,點了女子諸般大穴,女子登時動彈不得。

    她想要說話,卻發現道士竟也點了她的啞穴,用盡全身力氣,竟是發不出半點聲響。

    “七葉窟到底還是在不周天千雀樓之下,鍾離慎若想殺你,他葉嵐又能如何”

    黑衫道士忽的背起女子,不知要去向哪裏,只是一步一步向遠處走去。

    天已全黑,女子無力地伏在道士背上,啞然無聲,眼眶裏淚水亂滾,驀地閉上眼去,淚珠兒吧嗒吧嗒落在道士黑袍上。

    “臭狐狸,這世上怕是隻有你真心待我。”

    不多時,兩個人漸漸融入這茫茫夜色之中,再也覓不到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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