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牧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棵樹,喫驚的瞪大了眼睛,“這個人莫非是個瘋子?”
那人看也不看他,用手撫摸着凹凸粗糙的樹幹,口中兀自喃喃不語,“小喇嘛,老夫和你當年一起種的樹都長這麼大了,你在天上可看得見麼?”說着自嘲了一聲,“老夫忘了,你已轉世爲人,不過你比起你前世的修行可差得多了,精深的佛法沒參悟多少,卻是一個多情種子。被一個小丫頭迷得神魂顛倒,嘖嘖嘖......”說着搖頭嘆息不已。
楊牧雲躡手躡腳的繞過他,向院外走去。那人雖然瘋瘋癲癲的,可身手有如鬼魅,自己萬萬不是對手。他一隻腳踏出了院門,回首瞥了一眼院內,只見那人兀自對着那棵樹喃喃不休......
賽義德坐在自己屋中默默誦讀着古蘭經,門簾一掀,一個人影飄了進來。賽義德頭也沒擡,依然默誦着古蘭經,那人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絲毫沒有打擾他的意思。
賽義德誦讀完經文,方擡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回來了?”
“鄙人有負賽義德大人的信任,現特來請罪。”那人對着賽義德深深一躬。
“那你爲何不逃呢?”賽義德合上經書問道,眼前的人正是楊牧雲。
“因爲我的妻子還在這裏,我不能捨下她一個人離去。”楊牧雲靜靜地說道:“先知默罕默德不是教導人們,不要隨意捨棄自己的妻子,否則的話真主將不會佑護他。我不想違背自己的良知。”
“我剛給你講過的經義,你竟能牢記在心,難得難得,”賽義德面無聲色的點點頭,“你既放走元公子所看守的人,我也只能將你送至他處,讓他親手來處置你吧。”
......
賽義德派人將楊牧雲帶至一規模宏大的佛殿前,殿內梵唱陣陣,似有很多人在誦經。
賽義德的人將楊牧雲交與殿外的蒙古守衛,簡單說了幾句便退下了。
一名蒙古守衛將楊牧雲帶入殿內,入眼處,只見黑壓壓一片人坐在殿中,聽高臺之上,燭光環繞的一位大喇嘛講經。楊牧雲極目看去,心中一愕,高臺之上講經的大喇嘛頗爲年輕,最多二十出頭,相貌頗爲白淨俊秀,他頭戴黃色尖頂的班智達帽,身披明黃色法衣,手捻佛珠,口中唸唸有詞,楊牧雲不懂番語,不明白他在講什麼。可下面坐的每一個人都在凝神傾聽,狀若十分虔誠,他們中有廟裏的喇嘛,還有許多青衣勁裝的大漢。元琪兒坐在最前面,緊挨着她坐的人居然是紫蘇,海力木和額日圖隨侍左右。寺內的主持達瑪上師也坐在下首,其中還有一位年逾五十、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他的頭髮鬍子已經花白,可威嚴不減,滿臉的皺紋好像刀削斧刻一般。楊牧雲並不認識熊綱嶽,卻也看出他身份不低。
“在中原的寺院中講經的都是些白鬚飄飄、年老德劭的高僧,這藏人的寺院倒也稀罕,竟然供奉一位年輕的小喇嘛講經。”楊牧雲心中嘖嘖稱奇。他卻不知道藏地的佛教徒流行一種轉世靈童的傳承方式,即教派德高望重的首領圓寂後,由其門徒推舉一小孩子爲轉世繼承人,就算其乳臭未乾,所有人也需對他恭恭敬敬,尊其爲首領。而臺上這位年青的**師便是國師宗喀巴的轉世靈童,被當今皇上封爲大慈法王的釋迦堅贊。
“紫蘇說過,有一位來自藏地的大慈法王對她甚爲傾慕,在成國公府唱出來的詩詞也是這位國師所做,難道這位年青的喇嘛便是他麼?”楊牧
雲心下不禁嘀咕。
楊牧雲在大殿一側牆邊止住腳步,殿中所有人都未向他這邊看上一眼,只有紫蘇聽到腳步聲響,側目看到了他,臉上現出一絲異色。
“釋迦堅贊大師,”紫蘇的目光很快收了回去,趁臺上年青的國師一段經文誦讀完畢,立刻發問:“國師,最近一段時間我苦惱的很,你將何以教我?”
年青的國師微微一笑,對她的發問絲毫不以爲忤,朗聲說道:“我師有云:人身不離苦,如彼龍在海。人身在輪迴中,一切所受,無非是苦。與龍之一生,局於泥水相似。生苦趣因,是爲惡業。女菩薩試檢點平日所行,輒覺造惡力量勝於造善,則汝心中無惡不備,正如王庫無寶不備。爲善發心,兼行善法,當可離苦趣入善趣,甚至得天帝釋身,可免。”
“神神叨叨,不知所云。”紫蘇心下嘟噥一聲,臉上卻作虔誠狀,“謹受教!”乜了楊牧雲一眼。
元琪兒也順着她的目光也瞥見了楊牧雲,面容微微一聳,向釋迦堅贊問道:“國師,弟子有事需外出一趟,還請恕罪!”
“元居士請便!”年青的國師坦然說道。
......
大殿旁邊的一間靜室。
“楊牧雲,你真使得好手段,”元琪兒笑着斜了楊牧雲一眼,“我讓人好生待你,你卻不知好歹,賽義德那呆子喫你一捧,便被你當槍使了。”
“元公子高看楊某了,”楊牧雲說道:“楊某隻是不想讓無辜的人受我牽累,便藉機放她們走了。”
“你跟她們是老相識了吧?”元琪兒眉尖一挑,“卻拿這障眼法來哄我,當本公子是三歲小兒麼?”
楊牧雲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你以爲她們兩個出了這寺院,就會跑遠麼?”元琪兒的話說得楊牧雲的心突地一跳。
他想起了在那種滿無憂樹的小院中碰到的那個瘋瘋癲癲的人,“不會的,”楊牧雲心中暗暗搖頭,“他的武功應該比我要高得多,要出手的話早就將我們攔下來了,沒必要使這欲擒故縱的把戲。”
元琪兒見他的臉色陰晴不定,只道是被自己戳中了心事,悠然一笑,說道:“賽義德既然看不住你,你就跟着我來聽國師講經吧!等經講完了,人應該也就帶回來了。”
通向山下的林間小道上,有兩個窈窕的倩影正快步向山下馳奔。
一個倩影趔趄了一下,勉強扶住了一棵小樹纔沒讓自己摔倒。
“小姐,我不行了,”景蓮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你先走吧,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