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風雲之旅 >第二百八十六章 佇倚危樓
    朱祁鎮繃緊的臉色緩緩舒展開來,對着他淡淡一笑,“還是你懂事,郭聰沒有向朕開口,也是你囑咐的吧?”

    “郭聰對艾御史的死是很歉疚的,他曾親口對臣說未能辦好皇上交代下來的差事,以致於無顏面對艾御史家的孤兒寡母。這五百兩銀子他掏得心甘情願。”楊牧雲面色平靜的說道。

    朱祁鎮點點頭,悠然道:“他能這樣想那就很好,”瞥了楊牧雲一眼,“你也很好,所想和所做都很周到,甚合朕意,”接着微微一笑,“朕讓你在殿外跪了這麼多時辰,你不會在心裏怨恨朕吧?”

    “此乃臣咎由自取,理當受罰!”楊牧雲身形稍稍一躬說道。

    “可朕先赦免了朱儀,你會不會覺得朕處事不公呢?”朱祁鎮緊盯着楊牧雲問道。

    “若非如此,臣又如何能夠嚐到貴妃娘娘親手做的糕點呢?”楊牧雲迎着朱祁鎮的目光淡淡的說了一句,兩人的目光對視片刻,同時臉上露出會心的一笑。

    “你跪了這麼久,應該累了吧,”朱祁鎮擡高聲調說道:“小凌子”

    “主子爺!”小凌子連忙閃了出來。

    “去,給朕搬一把椅子過來?”

    “椅......椅子?”小凌子一愕,瞅見立在一旁的楊牧雲,恍然悟道:“奴婢遵旨!”很快轉身退了下去。

    “皇上,”楊牧雲說道:“臣真的沒事,臣練過武,在殿外靜候皇上只當是打坐練功了。”

    “哦?”朱祁鎮目光一轉,“朕也聞聽楊卿武功非凡,不知所學何門何派,又是拜得何人爲師?”

    “回稟皇上,”楊牧雲略爲猶豫了一下說道:“臣自幼在湖州府學讀書,一日遇見一老丐沿街乞討,心生憐憫,便領回家中,孰料他竟身懷武功。他感激臣將他收留,便教授臣武學。”

    “嗯,”朱祁鎮似乎對楊牧雲講的故事產生了興趣,“那老丐呢?他還在你家中麼?”

    “回皇上,他數月前便離開了臣家,臣也不知他去了哪裏。”楊牧雲心中一陣忐忑,生怕皇上再問下去。

    朱祁鎮聽了只感嘆一句,“真奇人異士,就像本朝的三豐真人一樣猶若閒雲野鶴,行蹤飄忽不定。”

    這時小凌子搬來一把椅子放在楊牧雲身側,便退了下去。

    “楊卿,坐吧!”朱祁鎮沒有再就剛纔的話問下去,話鋒一轉,問道:“艾御史家今天來弔唁的人多麼?”

    “皇上,艾御史在朝中交往不多,來弔唁的只有幾位他的陝西同鄉還有都察院的幾位同仁,此外再無別的人了。”楊牧雲依言而坐,身子卻向前傾。

    “可有京中的大人物派人來弔唁麼?”朱祁鎮又問。

    “沒有,艾家居處簡陋,屋內陳設簡約,而艾御史本人又未官居要位,臣也並沒有打聽到他曾依附於何人。”楊牧雲一五一十的答道。

    “沒打聽到不代表沒有,”朱祁鎮乜了他一眼,“自太宗皇帝將都城由金陵遷至燕京以來,就風波不斷,一些元老勳貴並不願跟着太宗皇帝北來,也難怪,六朝金粉地,秦淮煙雨樓。江南的紙醉金迷非北疆的大漠風沙可比,人墮於其中,極易消磨壯志。太宗皇帝大行後,皇祖繼位,聽一些大臣的勸諫,便動了將都城遷回金陵的心思,孰料不到一年皇祖便隨太宗皇帝去了。然後就是父皇繼位,父皇曾隨太宗皇帝征戰漠北,久居燕京,對回遷金陵的言論嚴厲予以駁斥。但有些人還是不死心,明裏暗裏借一些由頭鼓動朝裏的言官上書朝廷說定都燕京的種種不好......”

    “皇上覺得這些上書遷都的人都有人在背後指使?”

    “你不覺得奇怪麼?”朱祁鎮悠悠道:“許夢言,吏科給事中;梅遠亭,戶部主事;俞紹文,光祿寺少卿;艾文嘉,都察院監察御史。這其中可有一位朝廷的一二品大員?沒有,全都是六七品的小官。國本大事豈是他們能妄加置喙的?若說背後無人指使,那可就真見了鬼了。”

    “皇上聖明,”楊

    牧雲說道:“臣卻未及慮於此。”

    朱祁鎮長嘆一聲,“朕縱然不及太祖太宗,可也不是一個昏聵懦弱的君王,一次韃子小小的入寇,他們便以爲朕嚇破膽了,更以此要挾朕遷都,朕一定要把他們挖出來,重重懲處......”說着看了楊牧雲一眼。

    “皇上,”楊牧雲臉色有些爲難的說道:“其他幾人尚可暗中查探,但艾文嘉已死了,他背後這條線恐怕就不好查了。”

    “未必,”朱祁鎮眉尖微微一挑,“幾個人都是上的遷都的奏疏,偏偏他卻死了,這其中一定有古怪!”

    “可他確實是自......”楊牧雲殺字還未出口,就立刻頓口不語。

    “有時眼見的不一定是真實的,”朱祁鎮慢悠悠的說道:“就譬如你與朱儀交手,旁人可以認爲你是因爲不敵他而苦苦躲閃,而朕觀之,你的武功遠在他之上,你之所以不還手,不過是戲弄他罷了。”

    “皇上英明!”楊牧雲這次是心中由衷的佩服。

    “喏,這幾封奏疏你幫朕看一下,”朱祁鎮說着將幾軸奏章向楊牧雲遞了過去,“看看他們所寫有什麼不同?”

    楊牧雲忙起身上前伸手接過,展開來仔細看了看,然後合起又恭恭敬敬放回御案案頭,見朱祁鎮一臉詢問之色,便道:“皇上,奏疏上所說大同小異,只是勸諫的遷都之地不同而已,他們根據各自籍貫推薦自己家鄉,這原本無可厚非。只是......”

    “只是什麼?”朱祁鎮臉色一動。

    “臣仔細看了看艾御史的奏疏,覺得上面所寫跟他生前在奉天殿上所說好像少了點兒什麼?”楊牧雲蹙着眉頭苦苦思索道。

    朱祁鎮目光一凝,“有何不同你但講無妨,在朕面前你勿須有任何忌諱。”

    “皇上......”楊牧雲眼中目光一閃,微一遲疑但還是答道:“昨日臣也在殿上,只見他侃侃而言,面對皇上的質問,仍鏗鏘以對,不曾面露懼色,可最後導致他心緒大亂的是這樣一句話......”

    “什麼話,講!”朱祁鎮擡高了聲調的同時不忘補一句,“朕赦你無罪!”

    “啓稟皇上,”楊牧雲臉色鄭重的說道:“他說假若遷都後,可在燕地仿效洪武年間置一藩王領兵就藩在此,以防韃子南下。當時皇上駁斥說......說他這是在燕地培養了一支靖難之師。”當年太宗朱棣在燕地北平起兵靖難,並奪取了天下,因此他說最後這話時分外小心,並不時的去看皇上臉色。

    朱祁鎮胸脯些微有些起伏,輕吐一口氣道:“這句話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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