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牧雲坐在車廂裏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年輕公子,他年紀應該不超過二十歲,身子略顯單薄,頭髮梳得油黑烏亮,相貌很是俊秀,只是臉色蒼白得有些嚇人。
“他爲什麼要救我呢?”楊牧雲心中不解,“看那兩位安南將校對他很敬畏的樣子,他在安南應該是個很有身份的人物。這樣一個人物爲何要對我施以援手?”心裏一肚子的話想要去問,卻偏偏問不出口。
那年輕公子並沒有看他一眼,左手拿着一塊白色木雕,右手攥着一把小刀,刀鋒薄而鋒銳,修長有力的手指捏在刀柄上一刀一刀的在白色木雕上刻劃着。他雕刻得很仔細,仔細得讓人不忍心打攪他。
他雕刻的是個女人像,在他純熟的手法下,木雕逐漸成形,人像的輪廓和線條顯得柔和而優美,看起來栩栩如生。
年輕公子的目光逐漸變得熾熱起來,在最後一刀雕刻完的時候,他怔怔的看着這個雕像許久,忽然大聲咳嗽起來,不停的咳嗽使得他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種病態的嫣紅,就彷彿地獄中的火焰,正在焚燒着他的肉體和靈魂。他看了一眼對面的楊牧雲,感覺有些失態,便掏出一塊絹帕捂住了嘴,待咳嗽聲止歇,又從身上取出一塊絲綢,將這個雕像珍而重之的包裹起來,很小心的放入身旁的木屜裏。
“他雕刻的這個女人是他的戀人麼?”楊牧雲心中暗道:“他竟然癡戀成這樣,也是個多情種子了。”
年輕公子放好這女人雕像後,衝着楊牧雲笑了笑。
楊牧雲連忙向他拱了拱手,“多謝公子出手相助!”
“不必客氣,”年輕公子淡淡說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接着脣角微微一翹,“就算我不出手,楊公子也是有辦法脫身的,是麼?”
楊牧雲身子一震,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知道我是誰?”
“楊公子武功高絕,區區普通士卒又如何拿得住你?”年輕公子迎着他的目光一笑,“不過你一旦動手,便會惹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因此不如我出面來解楊公子之厄了。”
“你究竟是什麼人?”楊牧雲目光一凝,“爲何如此瞭解我的身份?”
“楊公子不必激動,”年輕公子道:“我不過也是受人之託,請你過去一敘而已。”
“誰?那個人是誰?”楊牧雲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年輕公子說完這句話便不再看他,從木屜裏又拿出一塊白色木雕仔細雕刻起來。
他不願說,楊牧雲也不便再問。
馬車行着行着逐漸慢了下來,只聽車輪發出“吱——”的一聲響,已穩穩的停住。
年輕公子擡頭一笑,“我們到了。”將手中沒有
掀開車簾,楊牧雲發現馬車停在一堵院牆的偏門前,車伕下了馬車快步上前敲了敲門,門板“吱呀”一聲開了。
“楊公子,裏面請!”年輕公子微微一笑說道。
“行了一路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呢!”楊牧雲拱了拱手並不急着進門。
“我的名諱自會有人說給楊公子聽,”年輕公子笑道:“請恕我現在賣個關子。楊公子,請——”
楊牧雲不便推脫,便隨他入內。
應該是個大戶人家的院子,院子裏的佈局很是寬敞雅緻。楊牧雲跟着年輕公子順迴廊過側院,藉着燈籠裏的燭光看去,院中沿牆栽種着許多不知名的花草,由於安南初春氣候溫暖,很多花兒都盛開着,空氣中飄蕩着醉人的花香,年輕公子略略放緩了腳步,似在感受這風中的馥郁。
恰在這時,有一縷琴音逾牆而來,雖因距離較遠,聽不真切,但音韻清靈,令人陡生滌塵洗俗之感。
“這是何人撫琴?意境真是非凡吶!”楊牧雲讚了一句,他忽然覺得這琴音好生熟悉,是一個許久未曾謀面的老友在向他輕聲召喚一般。
“撫琴的人楊公子當真不記得了嗎?”年輕公子側過臉來微笑着說道:“他可是和你一樣都來自大明啊!”
“哦?”楊牧雲凝起額頭深深思索起來。
兩人又過了一道角門,來到一座寬闊的庭院。楊牧雲擡眼看去,眼前是一片湖水,湖邊一座石橋直通至湖心處的一座涼亭,涼亭內似有一人端坐其中手撫長琴,不過他是背對着人,看不見他相貌。只能遠遠望見他披散長髮,身穿一襲月白長衫,給人一種出塵飄逸之感。
“這人是誰?”楊牧雲問道:“是他要見我嗎?”
年輕公子笑而不答,一步跨上了石橋,楊牧雲滿懷疑問的跟在他身後。
夜風拂過湖面,清涼的溼氣撲面而來。楊牧雲凝了凝神,目光向四處看去,遠處的湖岸邊影影綽綽,似佈置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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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會是誰呢?”楊牧雲心中暗道:“竟會如此的精心佈置?是想幹什麼?”正想着,已跟着年輕公子步入了涼亭內。
“叮咚——”一聲,琴音嘎然而止,那人長身而起,緩緩轉過身來。
待看到他面貌時,楊牧雲身子劇震,脫口而出道:“怎麼是你?”
就算對方長得再奇怪,楊牧雲也不會喫驚,可他居然是許久未曾謀面的人——曾經的錦衣衛湖州百戶何啓秀。
看他一臉震驚的樣子,何啓秀微微一笑,朝他拱了拱手,“楊大人,別來無恙啊!”
“何大人,許久不見,”楊牧雲拱手還禮,“一向可好?”
“託楊大人的福,”何啓秀笑道:“這日子嘛還算過得去。”
“聽說何大人又高升了,”楊牧雲道:“真是可喜可賀吶!”
“哪裏哪裏,”何啓秀微微搖頭,“我可不像楊大人,得皇上恩典,官運亨通啊!”
......
兩人一陣寒暄,何啓秀向楊牧雲介紹帶他過來這裏的年輕公子,“楊大人,這位是安南國的大殿下,諒山君黎宜民。”
“原來是大殿下,”楊牧雲一驚,重新向他施禮,“楊某不知大殿下身份,多有輕慢,恕罪恕罪!”
“我不過是一被廢之人,”黎宜民笑道:“談何輕慢,楊大人言重了。”隨即對何啓秀道:“人我已帶到,就不擾你們二人敘舊了。”說着轉身向亭外走去。
“下官恭送大殿下。”何啓秀身子微欠說道。
“你我之間還需這麼客氣麼?”黎宜民笑着說道:“留步留步,毋須這麼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