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民間怪談之蒲牢 >第27章 燒灰【上】
    七月半,鬼門開。

    小鎮上有個不成文的習俗,凡是沒滿十三歲的孩子在中元節前後不許外出,即使外出也必須在晚上七點之前回家。

    從學校回家的路上,載着數的泥土裏,道旁種菜圃裏,全部埋了蘿蔔埂和饅頭,上面插着香,前面燒着紙錢,還有人跪着磕頭。

    這是祭過路的魂,正式掃墳還要等七月十五。

    聽說屍骨不全的,魂魄無法轉世,可不是有黑白無常勾魂嗎,到了地府還有什麼不能轉的?這一點阿絮一直鬧不懂。

    或許她可以問一下蒲,阿絮想以後死了要把骨灰從山頂上撒下去,跟着風去很多地方,這樣沒了全屍是不是就不能投胎了?

    可是她又不敢說出來,因爲活着的人,尤其是長輩最忌諱小孩說死啊病啊的,只是阿絮一直覺得無所謂,不管什麼都會死的,只是一個過程而已,包括神。

    說起死,阿絮又想起一個詞,叫做輪迴。

    輪迴就是不斷的轉生,從表意和世面上普遍流傳的說法來看是這樣,然而阿絮覺得並沒有這麼簡單,第一次從詞典上看到這個詞時,阿絮就覺得沒來由的悲哀,甚至有些恐慌。

    她想,如果有輪迴的話,“我寧願死掉。”

    啪嗒。

    蒲端着一盤削好的臍橙從門後走進來,愣在原地,手裏的盤子摔在地上,鮮豔的橙子散落一地。

    “你......剛纔在說什麼?”蒲有些難以置信地問。

    阿絮轉過頭看她,這才發覺剛纔一不小心把心裏想的說出來了。她就知道死這種事情不能隨便亂說,不光大人會責備她,現在連只大她兩歲的蒲都要來教育她了。

    生活要積極向上。一定是這種類型的話。

    可是阿絮聽厭了。

    她只是想一想,並不會怎麼樣,生命是最珍貴的,她不傻。

    阿絮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臍橙,牆上刷的粉開始脫落,簌簌往下落,是灰的,天板上的燈光是白的,打下來照在地板上還是灰的。

    一瓣一瓣的橙子躺在地上,橙紅的很鮮豔。

    非常,非常鮮豔。

    阿絮側身坐着,一手扶在椅背上,靜靜看着她。

    阿絮說:“我剛纔說,如果有輪迴的話,我寧願死掉。”

    太陽落山了。

    燈光把蒲的影子拖的有點長。

    蒲一聲不響地蹲下身,把橙子一瓣一瓣撿起來,放回塑料盤子裏,“髒了,不能吃了。”

    阿絮略微愣神,猛然驚醒,冰冷的指尖點在臉頰上,她剛纔......說了什麼?

    “別浪費啊!”阿絮急忙跑過去蹲下去幫她撿,“拿開水泡一下就能吃了,你不喫我喫,給我。”

    阿絮伸出去的手正好碰到蒲,蒲的手比她的更涼,就像從冰箱裏拿出來的一樣。

    “你......”阿絮蹙眉看着她,蒲垂着頭,長髮傾落掩住面容,阿絮抓住她的手問:“你沒事吧?手這麼冷。”

    “沒事。”蒲掙開她的手,端着盤子轉身出了房間。

    手那麼冷還說沒事,大夏天的該不是熱傷風了吧?阿絮在抽屜裏翻了翻,找出一個電熱餅,插上電線充電,沒想到夏天還要用這個。

    等充好電後阿絮去取電熱餅,手剛碰到罩在上面的毛絨兜立馬縮了回去,奇怪,以前......有覺得這麼燙嗎?

    可能是夏天的緣故吧。

    阿絮又在外面包了一個帽子,抱着電熱餅去找蒲。

    蒲正站在窗臺前看着外面,天色雖暗下來,但是天空依然很晴朗,萬里無雲,西頭已經掛上了月亮。

    阿絮走過去把電熱餅放在窗臺上,循着蒲的視線望去,看着天說:“下雨了啊,麓江要漲水了。”

    蒲轉過頭看向她。

    “喏。”阿絮把包了兩層的電熱餅遞給她,“你手太冷了,要不要喝點沖劑預防着,萬一感冒了呢?”

    蒲沒有任何動作,立在原地問她:“什麼時候漲水呢?”

    阿絮看了下天,嗯了一下,“不知道,第四天開始下雨,可能八天以後吧。”轉頭對她笑,“怎麼啦?給你電熱餅不要嗎?”

    蒲微微搖頭,“我該回家了。”

    不知怎的,阿絮看着她,覺得她今天有點奇怪,先前還好好的,從剛纔開始就有點冷,不像以前那樣對她笑,熱熱乎乎地黏着她。

    蒲走到門口,阿絮看着她的背影呆呆出神,忽然走過去從後面抱住她,蒲立馬停住了動作,身體有些僵硬。

    阿絮說:“以前我就發現了,你好香。”

    蒲身子動了動,很快又放鬆下來。

    阿絮把臉埋在她背上深深吸一口氣,“最近特別香,越來越好聞了,味道也越來越濃了。”

    冷不丁地笑一下,阿絮仰起頭,笑着問她:“你是偷偷抹香水了嗎?”

    蒲拉開她的胳膊,回過身撫摸她的臉,“沒有。”放開她開門走出去,“我回家了。”

    輕輕合上門,蒲慢慢走下樓,捋過黏在臉上的髮絲,額角出了許多汗,樓下的風沒了白天太陽的溫度漸漸變冷了。

    她轉身望了望阿絮家的窗戶,沉默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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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市區電視塔塔尖,月亮下映着一個人影,高高坐在塔頂邊緣。

    風吹的獵獵作響,滿頭青絲飛揚。

    一團奇怪的雲飄過去,不一會又飄回來,裏面探出一個腦袋望過來。

    蒲擡眼去看,又望向遠方,“日遊神。”

    小人擡手抓着一個網兜,裏面吊着一瓶茅臺,“閣下乾一杯!嗝——”

    蒲說:“夜裏該你巡邏?”

    這時後邊兒又飄來幾團小云,噌噌噌冒出幾個小腦袋,“閣下乾一杯!”

    蒲深深嘆口氣,“哪家城隍管的,丟臉喪德。”

    小人齊刷刷舉起酒瓶,“閣下乾一杯!”

    “閣下見笑了。”忽的從天落下十六個手臂相連的人,皮膚黝黑,怒目圓睜,前面站着一個男人,笑態可掬,肩胛後生着一對黑羽巨翅。

    “夜——行——”十六黑人齊聲大喊,踩着烏雲向西遠去。

    長着翅膀的男人坐到蒲的身旁,拎起一隻日遊神,彈一下他的鼻子。

    “嘎嘎嘎嘎!大膽!誰人敢彈、嗝——彈小神的鼻子!”日遊神捂住鼻頭大喊,小短腿在空中亂蹬。

    “白甲你且睜眼,看看我是誰。”男人笑道,把他放在塔頂。

    “哼!小神倒要瞧瞧是哪個王八羔子、嗝——不長眼的,竟敢——”話音戛然而止,白甲看到男人張大嘴,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撲通跪下,“哎喲我的姑爺奶奶,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上神下凡——”

    男人呵呵一笑,“下什麼凡,我剛下班。”

    “是是是、下班,下班,上神辛苦了。”白甲恭敬道,轉頭望向天邊,看見那遠去的十六連臂人,一拍腦門道:“嘿喲,夜遊那小子當值了!”

    男人笑道:“是啊,你又貪杯了吧,天都黑了還在外面晃悠,不怕城隍扣你幾個俸祿。”

    “不不不!還請上神替小人保密。”白甲嘿嘿地笑,把茅臺酒給他,“上神請笑納。”

    男人揮揮手,“你且回吧。”

    “是。”幾團小云一溜煙飛走了。

    男人轉頭看向蒲,“怎麼,有心事?”

    蒲看也不看他一眼,“與你何干。”

    男人低笑一聲,“掛念你。”

    蒲輕笑:“我可受不得。”

    男人道:“你受得,你若受不得,誰人受得?”

    蒲不語,半晌才道:“只是有些迷惘罷了。”

    男人卻笑道:“我大約明瞭你爲何而困擾了,我雖不認爲你可以抱太大希望,但只一點寄託也聊勝於無。”拍拍她的肩膀,“一把年紀了,還有什麼看不開呢,四——”

    “不許叫那個名字!”蒲厲聲吼道。

    男人一臉痛苦地捂住耳朵,“好好好,我不叫,你可千萬別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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