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手指在江銘眼中不斷放大,他有心閃避,卻駭然發現此刻的自己宛如被空間完全禁錮,根本難動分毫。只能眼睜睜看着這根手指,徑直點在了自己的眉心。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一拳尚未落在陳霆胸膛上的江銘,一指落在江銘眉心的許厲,眼神暗淡,甚至瞳孔都有些渙散的陳霆,一切的一切,猶如在這一刻完全定格,寂靜之下化作了一副詭異畫卷,烙印在了所有人心底。
可以看到,隨着許厲的手指點在江銘的眉心,後者雙目中的猩紅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褪去的同時,整個人的氣質似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彷彿很快又重新變回了原本那個脾性溫和,眸光清澈的少年。
啪嗒!
冷漠面龐上的鮮血順着臉頰蜿蜒而下,在少年下巴處逐漸匯聚、變大,最後終於不堪重負地滴落在了擂臺上。
聲音不大,在此刻寂靜的廣場上,卻是被襯托得十分醒目,落在江銘的耳中更是猶如天雷一般,讓他原本有些茫然的意識,瞬間恢復了清醒。
略帶恍惚地看了看四周,江銘開始劇烈喘息起來,胸腔如同風箱一般不斷鼓動,冷汗也在此時從額頭微微滲出,蒼白的臉上,似顯得有些心有餘悸。
剛纔被陳霆偷襲之後,他的心中便彷彿有着強烈的怒火燃起,這怒火充斥着他的心神,激發出了隱藏在他心中的暴戾、瘋狂的煞氣,讓江銘不由自主地就想要殺了陳霆。
江銘臉色陰晴不定,有些被自己的暴戾所震撼。
這種暴戾的性格,應該是在他覺醒了精神力之後出現的,原本應該只是佔據了他性格中極少的一點。
可這性格,在經歷了斷背山脈的血殺後,在屠戮無數兇獸的過程中,被不斷放大,更是在沐浴獸血之時,在被煞氣的侵蝕中有了質的飛躍。隨着他的殺戮越來越多,這性格在他體內逐漸醞釀,竟是隱隱有着形成第二人格的趨勢。
這次陳霆的偷襲,猶如一個導火索,讓江銘心中憤怒的同時,也是讓這種性格,被完全激發了出來……
想清楚這些,江銘向着許厲抱拳深深一拜,剛纔要不是後者,他還不知道要如何從那種情緒中掙脫出來。他的心中有些不安,若是自己不能想點辦法抑制這種性格,他很擔心這種性格會繼續成長,最後甚至會反客爲主,到了那時候,自己恐怕就真的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了。
可江銘還未來得及多想,就發現水沉舟和陳盛已然向着擂臺急速掠來,幾乎是前後腳落在擂臺上。
只見水沉舟立刻護在了自己身前,目露警惕地盯着前方,那隱隱到了爆發邊緣的陳盛。
陳盛此刻的神色前所未有的猙獰,他看了眼已然徹底昏死過去的陳霆,額頭青筋不斷鼓起,狠狠一跺腳的同時,那些釘住陳霆的武器幾乎在瞬間化作了飛灰。
而後,他一把提起了失去意識的陳霆,一道溫和的靈力拍入後者體內,似爲陳霆檢查起了傷勢。
當陳盛再次睜眼時,他眸中的殺機再難抑制,如果目光能夠殺人的話,此刻的江銘,怕是早已死了千次萬次。
“震斷我兒體內所有經脈,你真夠狠的!”
此話傳出,場下衆人頓時一片譁然,失去了所有經脈,就意味着再也無法運轉靈力,對於一個武者而言,已然是廢了。
即便以陳家的雄厚資源,能將這些經脈盡數接上,對陳霆而言也會留下及其嚴重的後遺症,日後修爲的進展將大不如前。
毫不客氣地說,此刻的陳霆,已然失去了與其他天驕爭鋒的資格。
聽得此話,水沉舟也是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縮,江銘出手的狠辣,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但隨即他便是冷哼一聲,沉聲開口道,“擂臺之上,本就生死由命,陳霆技不如人,怪得了誰?怎麼,你還想砸場子不成?”
“別忘了,這武道大比,可是紫雲宗舉辦的。”
陳盛沉默,相比於江銘身後那始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所謂背景,紫雲宗的威脅對他而言更加真實,畢竟,這整座林州城,都是在紫雲宗的管轄下,陳家與之相比,只是如螻蟻般的存在。
紫雲宗喫肉,他們,只是撿着剩下的湯汁,便是維持着如今的繁盛,兩者之間,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陳盛臉上陰晴不定,下意識轉頭看了那個主持比賽,自始至終神色淡然的白衣老者。
此人便是從紫雲宗而來。
在他的感覺中,這老者的靈力波動並不強悍,甚至陳盛覺得對方的靈力修爲都比不上自己。
許久之後,陳盛頹然一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充斥他的心間,令這一刻的他,彷彿瞬間蒼老了好幾歲。
帶着怨毒的目光最後掃了江銘一眼,陳盛深吸口氣,而後毫不猶豫轉身,就要揮手示意陳家衆人離去。
既然陳霆已經輸了,那他們家族再留下來也沒有什麼意義,只是徒惹人笑而言。
“站住!”
水沉舟略顯戲謔的聲音在此時傳出,引得衆人紛紛注目。
“別忘了我們的賭注,明天我會派人去接收駱龍山莊的。”
空氣彷彿在這一瞬間凝固,衆人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可看到這一刻陳盛突然停頓的腳步,仍是目露緊張。
陳盛微低着頭,在陰影的遮蔽下,沒有人看得到他此刻的表情。聽到水沉舟的話語,他的身體只是略微僵直,沉默片刻之後。便是繼續邁步離去。
與此同時,他那顯出沉重的話語,也是迴盪開來,聲音平靜得可怕,“你放心……”
看着陳盛衆人離去,江銘向着水沉舟抱拳一拜,而後便是伸手入衣襟內,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於心口處,取出了一塊形狀小巧的盾牌。
看着江銘將嵌入盾牌縫隙的銀針收入儲物袋中,而後又將這面盾牌與身後那面巨盾的凹陷處完美貼合在一起,使之重新恢復原狀,衆人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之前在陳霆那足以致命的偷襲下,江銘何以毫髮無傷的同時,神色不由得有些古怪起來。
這面盾牌的缺失,在江銘上臺以後他們就注意到了,衆人本以爲這面盾牌本就如此,此刻才知道,這是江銘爲了保命而故意卸下來,放在胸口的。
這般行爲,倒也委實是過於……“小心謹慎”了些……
此刻,江銘目中也是顯出恍惚,回憶起了比試開始之前,江衡在他耳邊說出的話語,
“……記住,比試的時候性命最重要。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也沒好果子吃了。你這盾牌我多少也能看出些門道,待會記得卸下一塊放在心口的位置,以防萬一嘛……”
看着水沉舟也在此刻逐漸睜大眼睛,江銘乾咳一聲,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此刻略顯“幽怨”地看了臺下的江衡一眼。
卻見江衡正一臉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心頭不由得更堵。
“不過……這辦法雖然不怎麼樣……關鍵時候確實能保命……”
江銘摸了摸下巴,心中打定主意,以後也要藏這麼一手,大不了,不被人發現就是了。
他一邊想着一邊下臺,卻發現周圍的衆人紛紛退散開來,露出一大片空曠。江銘一怔,向着四周看去之時,卻發現衆人都是在閃躲他的目光,即使江銘剛纔的行爲有所調和,可這些人的神色深處,依舊隱藏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恐懼。
江銘摸了摸耳垂,突然想起之前他得罪王大石後,那些記名弟子也是以這般態度對待他,不禁莞爾一笑。
沒有在意這些人的目光,江銘徑直朝着江衡的方向走去……
……
隨着江銘與陳霆間的比試以陳家灰溜溜離去爲結局落幕後,接下來的幾場比試,倒也是因爲珠玉在前而顯得平淡無奇。
也唯有水柔成功碾壓對手的一次比試,引來了衆人不少的歡呼聲,但這歡呼聲,與之前相比也是弱了許多,可想而知,江銘的這場比試帶給衆人的震撼。
直到最後一場,由李彥對戰獸皮少年的比試,才重新點燃了衆人的激情。
僅僅一招!
那獸皮少年仍是與之前相同,只揮出了一棒,便是在衆人愕然的目光中,將那李彥砸出了場外。
似曾相識的一幕再度出現,與陳盛一般,李乾同樣神色陰冷卻又無可奈何地看了獸皮少年一眼,而後將被砸的骨斷筋折的李彥小心提起,帶着李家衆人就這麼灰溜溜離去。
林州城三大家族,此刻只剩水家的水柔還在繼續參加比試。
只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陳霆和李彥都已慘敗,即使是水柔,也不可能是江銘和那個獸皮少年的對手。
陣陣倒吸涼氣之聲響起,人們才震驚地發現,他們自始至終,都未曾看透過那個獸皮少年。與江銘相同,這是一匹比衆人想象得,還要黑的黑馬。
這場比試,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脫離了衆人的預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