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要出征，陳駿在進屋前就已經知道。
但箕州在哪？
軍國大事，最忌諱的便是半知半解，陳駿當下開口：“敢問國公，箕州是何地？”
殷開山回道：“山西一地，東靠太行。”
在山西？
那不就是面前國公最熟悉的地方？
陳駿在這一瞬間想到了很多東西，李世民先讓羅士信、尉遲恭率兵馬前往洛陽虎牢，隨即便會親自整軍出征。
而大唐用兵絕非只有長安一處，雖說不久前羅藝、李世績等人都吃了大虧，但回到幽州的羅總管再調出萬餘兵馬不成問題。
上有羅藝策應，下有主力制敵，西面則是伺機而動的殷開山。
至於如何伺機，那自然是瞧準了機會便悄悄橫跨太行。過了大山就能直插燕趙腹地，很多很多年前，一位名爲白起的殺神就是這麼幹的。
腦海晃過這些念頭，陳駿不禁暗歎，爲了對付劉黑闥，李世民無疑拿出了最高規格的戰略。
有正，有輔，有奇。
既然知道了李世民派出殷開山的原因，陳駿當下笑道：“以國公在河西諸縣的名望，定能主持河西局勢。北上箕州雖爲奇兵亦是秦王陽謀，劉黑闥即便知息，也不敢派兵馬出山侵犯河西，這便是賊兵的侷限弱勢，離開山東他將一事無成。”
李世民的命令在前，陳駿的分析在後。一直對出征局勢捉摸不定的殷開山，這會難得露出玩笑神色：“劉黑闥何等英豪，到你嘴裏便如不入流的小寇。”
“若他真是尋常小寇，又何須國公出馬？”
陳駿隱隱拍了個馬屁，隨後道：“在戰略佈局上秦王優勢明顯，我自然能小視一直追隨他人，如今還是頭一回自己主持大局的劉黑闥。但我也聽聞劉黑闥素來以狡詐勇武著稱，戰場上如何打那還得見了才知道。”
戰略蔑視和戰術重視，是上輩子天朝太祖留下的名言。陳駿也是在明白李世民的佈局後，才忽然想到的這句話。
但作爲首次聽到這種理念的殷開山，心底不無幾分驚奇。
劉黑闥指揮作戰很厲害，而且又曾經與天策府衆將在瓦崗共事過，所以即便是李績，在他手上也逃不過全軍覆沒的下場。
但整個河北的戰略部署呢？
據殷開山所知，劉黑闥幾乎集中了自己全部的優勢力量南下。看似好像給他時間，他就能一口氣打到河南。
但他也不想想，李唐會讓他如願？
一旦長安兵馬介入，劉黑闥攻勢必緩。
沒選擇趁大唐作出反應前把幽州先奪下，羅藝又豈是那麼好惹的？
將這些信息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殷開山心底已然認同陳駿所說。
眼前弱冠少年的分析十分精準，從未自己當家做主的劉黑闥，在戰略上至少輸了李世民一籌。
不過知道歸知道，殷開山依舊沒有開口誇讚陳駿。
只是眯着眼睛稍稍點頭，便讓陳駿出了書房。
這談話，就和上午見李世民一樣。
自己說了許多，卻始終不曾表態。
“不過總算和殷老爺子見了一面，也算有些收穫。”
笑呵呵的起身告辭走出書房，陳駿剛走回石子路，就看到前面一身百褶裙衫的殷溫嬌，正悄悄張望。
陳駿好笑走上前，努嘴道：“躲在這做什麼，還怕我和國公打起來不成？”
“哼，給你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與我爹動手。”
殷溫嬌嬌哼一聲，拉着陳駿走向遠處涼亭才停步：“快與我說說，進去那麼久，都和我爹說了什麼？”
“能說什麼，不過就是聊聊劉黑闥。”陳駿自顧自的倒了杯茶，他剛纔在書房也呆了許久，卻是半杯水都沒沾，早就口渴難耐。
殷溫嬌繼續追問：“你怎麼說的？”
陳駿笑了笑：“自然是恭喜國公，又要立下大功。”
“天下間，哪有那麼好立的功。”殷溫嬌頓時鼓起腮幫，說道：“你可知爹爹究竟會被派往何處？”
“知道，是箕州。”
陳駿能看得出殷溫嬌很擔心她爹，當下寬慰：“箕州一地，國公的名望怕是比太原李氏都高，你大可不必擔心。”
然而陳駿說完，殷溫嬌面色卻不見好轉，甚至愈發低沉。
“丫頭，你怎麼了？”
“箕州不是那麼好去的，爹爹此行必有危難。”殷溫嬌臉色凝重的搖頭，隨後想到了什麼，立刻擡頭：“光蕊大哥，可否幫我一忙？”
“你說。”
“你可願隨我爹爹出征？你若願意，我這就去尋秀寧姐姐，把你調入我爹麾下。我如今已無軍職，只能求你替我保護爹爹了。”
見殷溫嬌開口有意讓自己隨軍出征，陳駿愣了一下，不解開口：“你怎麼知道箕州危險？國公在河西頗有聲威，誰會對國公不利？”
“我所指並非河西之人。”
殷溫嬌再次搖頭，解釋道：“秦王讓我爹領兵箕州，意圖實在太過明顯，對劉黑闥而言便是如鯁在喉。我擔憂的並非劉黑闥領兵與爹爹交戰，而是他所圈養的那些死士門客，此人慣用死士伐謀之法，我就怕爹爹一時不察，會”
最後幾個字，殷溫嬌沒說出口。
但陳駿已經聽明白了，殷丫頭的意思是劉黑闥手裏養着一羣刺客，專門執行斬首行動。
想到這，陳駿不禁咂舌：“我可是讀書人，你找我保護國公，不怕我和你爹一同死於非命？”
“不會，劉黑闥所養死士門客雖說不弱於一般小校，但我見過你的身手和神力，對付他們易如反掌。”
殷溫嬌當即搖頭，開口道：“大軍開拔，那些死士進不得大營，也無法靠近大軍，最好的時機便是趁我爹爹親察地形時動手。我與秀寧姐姐曾遇過一次，好在他們的神機弩射不穿明光鎧，近戰我自是不懼。”
陳駿聽完，問道：“按你的說法，只要國公不出營，不就是安全的？探查地形可以讓部下去嘛。”
面對陳駿的詢問，殷溫嬌不由瞪眼：“戰場要地，主將怎能不去親探？出現紕漏貽誤軍機，那不是要命嗎？”
這話說的，好有道理。
“你當真覺得，我能保護你爹？”
“有光蕊大哥在我爹身旁，我自然安心。”
殷溫嬌再次頷首，隨後頓了頓才說道：“若是，若是你不願意，我只能假扮男裝入營，只要不讓爹爹察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