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什麼這麼投入希拉的世界？”x扶起崇笙坐到沙發上，爲她擦去眼淚。
“因爲我對她的冷漠。”崇笙再一次深呼吸，試着調整情緒。
“你對她冷漠？”x挑了挑眉毛。
“她來的那晚，遭受了那樣的折磨。我問她報警了麼。她說算了，他畢竟是孩子父親。我什麼都沒有說。”崇笙完全失控了，她根本無法調整情緒，仍然哭的全身發抖。
“你爲什麼什麼都沒有說，你想說什麼？”
“我不敢說，我很想讓她去報警！然後離婚！讓她丈夫接受應有的懲罰。她那麼好，那麼美麗，又那麼善良，她應該過的更好，而不是得到身上一條條可怕的傷口。可我……只是她的同事，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她都說了畢竟是孩子的父親，我不敢去幹預她的決定，那可是一場婚姻，一個家庭啊……”
“所以你在自責是麼？”x往後仰了仰身體。
崇笙點了點頭。
“那希拉有在你迷茫時給過你建議麼？”
“她試着提點過我，她也覺得她只是我的同事，她不會在我的生活裏過於參與。她沒有辦法。”崇笙控制住了情緒，緩了口氣說道。
x嘆了口氣，起身坐到崇笙旁邊，雙手輕柔的放在崇笙被淚水淹沒的臉頰，爲她撫去淚水。
“崇笙，每個人在和他人的相處中都有一套只屬於他們彼此相處模式。這個模式決定了他們彼此所有的言談舉止。這個模式也不是輕而易舉會被打破的。而一旦打破就意味風險。所以，你和希拉也是這樣的。這不是錯的，這就是生活。我相信你是明白的。而你，已經在你們的模式裏爲她盡力了。在你們的模式裏，她是個成年人，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你可以影響到她的機率是很小的了。所以你就算當時說出你的看法也大概不會改變什麼，因爲你說了她做了決定。那麼你的自責毫無意義，僅僅是你頭腦中的情緒在折磨你，你可以明白？崇笙。”
崇笙和x對視着。x傳給給她的眼神裏透露着關心理解和溫柔，還有強大的堅定。這是莫超然和阮無法給予她的心理同步和指引。病笙停止了哭泣。開始思考x的話。她目不轉睛的看着x。
“說吧。說出你內心真正折磨你的東西吧。”x也同樣看着崇笙。
“x醫生………我……你說希拉姐會自殺麼？”崇笙說出了內心深處折磨她這麼久，最讓她恐懼的問題，她甚至都不敢讓這個念頭浮現在腦海裏加以思索，只敢層層封閉在內心最深處任由它摧心刨肝。
“崇笙，她對你很好麼？”
“她很好，她對我像長輩一樣照顧着。她會試圖糾正我的喝水方式，會因爲其他同事使喚我而憤憤不平，她那天都那般孱弱了，她還惦記着我，說什麼讓我睜開眼睛，雖然我聽不懂，但我知道她是在關心着我。”
x放開崇笙的臉，站了起來，起身端起那兩杯早已冰涼的水走進廚房。她把兩杯水都倒進了水池，然後重新滿上兩杯熱水，端了過來遞給崇笙一杯。
“我和你，都是熱水，有點燙，放溫了再喝吧，崇笙。”
x走到陽臺的窗前，把窗戶打開打更大，窗外仍舊大雨淅瀝。夜風從窗戶一涌而入。窗簾連帶着x藏青色的衣裙都隨着風飛揚起來。x點了很煙，看着已然漸漸入眠的成都，走了神。
“崇笙，善良的人總是會有很多羈絆。你懂不懂。”x轉過頭來問崇笙。崇笙困惑的搖了搖頭。
“他們總是很努力的生活，很認真的生活。因爲他們可以感受到那些深愛自己人如果看到他們生活過的很不好時的擔憂和心痛。他們在乎那些人的感受所以倍加呵護自己。希拉也是這樣的，那是你你會自殺麼？”
“我不會，這樣我父母該會是有多傷心。可是她……”崇笙不明白希拉爲什麼要忍受着20年地獄般的生活。
“她也是一樣的。所以她反擊了。”x抽了口煙，吐出如雲般飄渺的煙霧。
崇笙仍舊困惑的看着x。
“她忍受肯定有她不得已的理由。可是當她無法承受時，她沒有選擇繼續淹沒在那樣無邊無際永無陽光的黑暗生活裏。”
“你是說……”崇笙似乎理解了點。
“是，若是她這樣繼續下去，她只會慢慢被吞噬掉，她可以選擇自暴自棄，一段婚外情，一場旅行，或者其他什麼方式，可她仍然痛苦。除非她有過人的承受能力，因爲未來還有很久很久。最痛苦的死法肯定不是一刀致命，應該是活着的時候，凌遲處死。但她不蠢，她想活着，她想活的更好，這樣纔有資格來愛值得她愛的人，她要自保，保護自己生的慾望，所以她反擊了。”
崇笙瞪大了眼睛，充滿了期待的看着x。x的解讀對她來說似乎是一條漫長隧道前方的出口，她看到了光，耀眼可以照亮世界的光。“離開，就是她反擊的方式麼，爲什麼非要是離開呢，她沒法離婚麼。”
“嗯，我想是因爲她不忍心看見那些深愛她的人因爲發現她幾十年如此壓抑痛苦的生活和對她未來不可阻止的深度擔心而淚眼婆娑的眼睛。是你你忍心看麼？”
崇笙點了點頭。
“那她會去哪裏呢？”
“不知道，你覺得呢？”x反問着崇笙。
“我想……她一定是在那個小池塘一樣美麗地方修復自己吧。對麼？”
x站在窗口，背靠着窗臺，微笑的看着崇笙。點了點頭。
“那她會回來麼？”
“你認爲她回來麼？”x仍舊反問崇笙。
“會的，等她修復好了自己會回來帶走她的孩子的。”
崇笙掛滿淚痕的臉嘴角上揚了起來。她此刻感到無與倫比的釋然和輕鬆。她覺得x分析的很有道理，認爲x像個老朋友一樣條條是道又邏輯清晰的拯救了她沉浸這麼久卻無法逃離的悲傷和擔憂，她享受着一直渴望的踏實而發自內心的開心。
x沒有回答，只是依舊微笑的靠在那裏看着崇笙。x其實並不知道離開後的希拉命運究竟會怎麼樣。她也盡力安慰崇笙了。x做的很好。但她並不是把崇笙當成老朋友一樣悉心呵護。她之所以爲崇笙做這些是因爲崇笙對她存在的價值值得她付出。她在腦海裏分析着阮和崇笙的相處模式。她越來越感興趣。
兩人就這麼彼此溫柔微笑對視着。
“我想我該回去了。”崇笙起身想要感謝x，結果眼前一黑，撲通一聲倒在了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