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對面的男人聲線渾厚低沉像雷雨閃電般極具穿透力,那口標準純正的英式發音和他別具一格的尾音咬字讓人大腦裏即刻便有了鮮活的畫面。
他是個使用銀質餐具進食的優雅紳士,他是貴族生活的代表人物,他也是路西法羽翼的具體形象。
他曾在地獄裏見證她的磨難,他曾在磨難裏告訴她生活的意義,他曾在生活的意義裏引領着她踏上了屬於她自己的救贖之路。
“你需要做的不是反抗,我美麗的x。你需要的是成爲他們。”
這是x身着那套禮服站在38樓邊緣時,他說的第一句話。
在x心中,他是這個被神所漠視的星求裏高於一切的存在。但她並非仰望着他,而是在與人類信仰齊平的王座旁爲他保留了一席之地。
“萊克特先生,好久沒有聯繫了。你最近可好?”
“一切安好。你也知我年歲已高,再經不起太多折騰。我在非洲尋了一處還算安寧的小國家南環大海四季如春,偶爾遊游泳散散步,時不時翻看自己過去的藏品。
oh!你知道的,還有美味的肉食。這裏的牲口們從未經過任何工業世界的污染,他們入嘴的口感和味道十分甘醇甜美,勝卻曾經所有。
你知道我的味覺十分挑剔,我這樣說便是他們真的可口。我親愛的朋友,如果有機會你可以過來嚐嚐。我可以親手爲你做一份紅酒小肝。”
“也許吧……也許我哪天真的回來。”
x繼而轉頭看向迷失了方位感的窗外笑道
“萊克特先生,這通隱藏號碼的國際漫遊應該不只是爲了邀請我去鑑賞美食的吧。”
“x小姐,你現在怎麼這樣無趣,連這些你來我往的寒暄都一併帶過了麼?
好吧,我其實只是想提醒你,上一次我稍作迷失自己的時候丟了一隻手。
我從克麗絲眼裏看的出,她還是喜歡那雙鞋和我爲她準備的衣衫。
可這世上有些東西永遠都在對立面,從不相互包容。
希望你能分得清自己到底在做什麼,更要把持住自己在遊戲裏不被雜念分心。”
“萊克特先生,爲何對fbi來說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你會對我枯燥無趣的生活了如指掌,你不是應該花更多的心力在你純白的小綿羊克麗絲身上麼?”
“她的生活我一直都瞭如指掌,並不耽誤我觀察你。我的朋友你心知肚明,我雖身困於此,可我卻無處不在。”
x突然輕蔑一笑
“你既然將我的生活盡收眼底,那又何苦來勸慰我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你想警告我什麼,你就知道我並不畏懼什麼。
老朋友請你放心,我從不爲任何人迷失,更不會容忍自己發生你那樣的失誤。
關於人性,我沒有任何想要去擁有或者歌頌的地方。
晚安漢尼拔萊克特先生,祝你好夢。”
“好夢,老朋友。”
掛斷電話的x隨手將手機放進了衣兜,她手機通話記錄的“最近通話”裏,並沒有這通電話的信息。
帶好小毛毯,裝上一保溫杯的溫水。x走出自己的家來到地下車庫,發動機一聲悶響,她駛進了迷失方向的霧霾裏。
身上的外套散發着一股幽幽清香,前調像梔子像百合又像粉梅,中調像松木像楠木又像檀木,唯一可模糊辨認的是肉香的尾調,那不是任何一種動物性肉類烹飪後散發出的味道,仔細去嗅便會瘋狂激發出難以抗拒的食慾。
這是x的外套,崇笙摔門而出時什麼都沒有帶,什麼都沒有留。
活在當下的意識一旦復甦,就連身體的疼痛也被無限放大。
崇笙突覺右腳踝處一陣火辣辣的灼痛,她不禁苦笑連連
“是啊!生活放過誰呢?又有誰能真正不被所傷呢?”
傷口紗布潔白乾淨,暈染出來的血跡早已結痂凝固。相比褲腿上的血痂,它便顯的十分稀少清淡。
這傷口下是x爲她親手刺繡的一行庇乎之所。保護她不被無處不在的細菌所傷,保護她身負傷痕還能維持顫巍的步伐行走於世。
崇笙突然後悔了,關於自己方纔那樣惡毒的一番話。
一個孤兒舉目無親,爲她給予餵養的人也覬覦着她的容顏和肉體。
這世上所有付出均有等同的代價,興許x只是爲了報答他的撫育之恩,又或者她只是孤獨。
家人對她來說是最遙不可及的奢望,比那成都夜空的星光還要奢侈,畢竟它還可以時不時出現。
就算她的家人有一日來到她的身旁,那種疏遠的親情還會因爲血緣而濃厚親近麼?
“她很孤獨,和我一樣孤獨。我不也有自己難以勝任的陰暗麼?你有又什麼權利要求她無限趨近於完美?
你口口聲聲說着想要治癒她的白話,你卻一直要求着她來疼愛溫暖你。
若是你揹負她所承受過的一切,你又能做的高於她麼?
去愛她吧!崇笙!去溫暖她吧!你應該信守你當初的承諾,像個大人一樣!”
被翻找出的號碼赫然於眼前。崇笙久久踟躕不敢撥打出去。
原諒對她來說比憎恨容易,可她不知對x來說又是如何的定義。
她想知道答案,可她又怕得到的答案不是她所期許的那樣。
對於一個罪人來說真正的恐懼並不是被審判的一刻,而是被審判之前的等待。
崇笙的愧疚在心裏撕咬着她的血肉。以心臟爲中心擴展到肺腑的痛強烈刺激性着當下的她。
“咳咳咳咳……”
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身體越來越燙,頭腦越來越沉重。崇笙似乎看見那個站在孤兒院人羣外的x,強行僞裝出堅強勇敢來掩蓋着自己的脆弱無助。
“我不需要家人,我不需要家人。”
這是那個小女孩嘴裏一直不停絮叨的話。
“小x,你在幹嘛呢?”
崇笙彎下腰去,溫柔的爲小女孩擦乾滿臉污垢
“我幹嘛?我幹嘛!你把我扔在這裏,卻又突然跑出來問我在幹嘛!你哪來的勇氣!”
小女孩突然目光如炬轉頭看向她,她眼裏的尖銳一如方纔重傷x時的自己。
像刀像箭像千般利刃直擊向崇笙心的心。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你當初傷害阮的時候也是這樣說的!你不是故意的!
你總是在絕望處期許着我們的溫存!可你的也總是在絕望處對我們不假任何修飾的殘忍!
承認吧崇笙!你身上只有懦弱和自私!那些所謂人性的美好和善良跟你沒有絲毫關係!”
小女孩隨即伸出小說將她重重推到在地,跑向眼前的煙雲裏。
一股清風從不知名的方向突然襲來,悄然清開了眼前的障礙物,映入崇笙眼簾的還是那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