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是你自己，右手是你的愛情。放棄任何一個你都會生不如死。”
x的話有如天外弦音在崇笙大腦裏飛速旋轉。
眼淚仍在奔騰不止，臉也有火灼的熱辣。崇笙木訥的看着遠處，視線卻如一盤散沙難以對焦，她眼裏的世界是模糊而混沌的。
“是啊！那可是你的父母啊！左手是你靈魂的重量，右手是你欣欣嚮往的美好世界，失去任何一方你都會生不如死。”
崇笙緩緩閉上了雙眼任由黑暗主宰着她的精神世界。沒有光，閉上眼的生活漆黑一片。
莫超然於此刻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言明心中的感受，或者說這中華五千年的文化底蘊裏竟找不出一句準確的話來總結他內心複雜而悲痛緣由。
在生活的悲哀和無助面前，沒有任何一種文化可以將它描述的淋漓盡致。
在生活裏的每一個人都是被它烹宰的羔羊，沒有誰逃的掉。伊甸園的與世無爭平靜美好是被來自地獄的蛇所污穢，那人性便是它靈中罪惡所具體化展現的尖刀。所以每個人即是行兇的惡鬼又是被屠殺的羊。
殺戮一次就意味着磨損一次，多少人就是這樣漸漸的失去了初出於世的靈氣和憧憬直到成爲一具會呼吸的空殼。
莫超然趴在崇笙的腿上哭成一灘爛泥，崇笙想要擡起手來想要輕撫他的後背來安慰他，可那雙手是帶着被灌注了鉛水般的沉重，始終無力再輸出她的一世溫柔。
二人的生活是交織的，二人的神思卻從不存在於同一國度。各自都於黑暗中舔慰着自己傷口，從未有誰擁有過真正毫無保留踏入對方世界的勇氣。
如果說崇笙是莫超然費盡心血網捕下的獵物，那莫超然手中那把用來震懾她的獵槍便是崇笙自己親手奉上。
如x所說，每個軟弱的靈魂四周一定都潛伏着伺機而動的野獸。也只有這種軟弱纔會成就其相應的兇殘。
這對恩愛夫妻來自原罪的自私和脆弱同樣違背了自然生長的規律，所有打破自身平衡的事均會付出相應的代價。這便是遊戲規則。
神從未親手製裁過那些敢於違揹他規則的狂徒，他的方法便是讓高於其等的另一種生物對其實施捕殺。
無論是來自地獄的鬼還是殘存在世間的羊，都只是他一隻指尖便可顛倒衆生的弱小玩物。
像是羅馬鬥獸場裏用做休閒娛樂的困獸之鬥，他坐在王的高度欣賞着他們因爲殘暴而腥紅的眼和他們因羸弱而被撕碎的尖叫。
時間真的爲他們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靜止了，至少二人於絕望裏是這樣認爲的。
二人從兒時承受到大的所有哀怨悲傷幻化成了他們眼裏春秋夏的三季風景，今日便提前進入了深冬無處不在的寒涼裏。
就這樣相互沉默了許久，崇笙告訴自己生活還在繼續，她仍深愛着眼前這個軟弱的男人。
“起來吧別哭了。我不怨你，我也知道你左右不濟於夾縫中求存，方纔的種種我也不再怨你什麼，你現在送我回x家吧，她還在家等着我回去掛液體呢。”
莫超然被崇笙有氣無力的聲音拉回現實，他的眼淚鼻涕糊滿崇笙一腿，但他心中的苦痛並未因此而任何減少。
“老婆……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過分，關於李芳遺子這個事情我也是和我爸媽同樣的立場，並且我也想懇求你別和我爸媽計較，可以麼？”
看不清她的臉，但隱約覺得她肩頭肌肉帶着腹部微微一聳，莫超然知道她在冷笑。
“可以！”
這是崇笙乾脆果斷的回答。不是未經思考，而是她知道只要他們一天是莫超然的父母，這就是他們永遠都逃不出的天羅地網。也因爲他們的身份，做什麼都是無力改變。
相距不遠，莫超然卻足足開了一個小時，他時不時透過後視鏡偷瞄坐在後座的崇笙，沒有表情沒有信息可供分析，他曾經爛漫天真的妻子在當下活成了一具空殼。
莫超然很是心痛更有些心慌，只是崇笙這一路一言不發，他也找不出合適的話。
擋風玻璃前霓虹閃爍耀眼斑斕，俊男靚女們不懼秋寒着裝時尚，他熱烈嚮往的狩獵場即將迎來第一批活躍於夜的生物們。
莫超然覺得很累，累到他只想拋開一切尋個溫柔鄉，在她溫暖的懷抱裏醉生夢死快活一場。
他的溫柔鄉不需要像親情那樣厚重的負擔，也不需要像崇笙那樣許下白頭偕老的承諾，更不需要像文墨那樣處心積慮的卑微維護。
她可以是具體的一個人可以是具體的一件事或一處靜地，但莫超然也知道她是一個永遠承載不起的一個夢，她叫脫離生活。
時間已將近晚上八點，x今日回家還算清閒，做起事來遊刃有餘漫漫悠閒。
一小份西紅柿炒雞蛋，一條清蒸多寶魚，還有一小份時蔬沙拉。
x剛準備好時便是崇笙開門之時。
她看上去淚痕猶在衣衫雜亂，眼裏的神也是萎靡頹廢暗淡無光。
x走上玄關，將手輕輕重疊在崇笙右臉的掌痕上，比她的手大出一半，x在心裏估算是個男人的手印，x並不覺得莫超然會是輕易動手打女人的角色，那這個手掌的主人應該是莫超然的父親。
崇笙強忍着眼淚的模樣楚楚可憐牽動着x的心，她盡力擠出一個豁達的微笑
“x，你喫飯了麼？”
“沒有，等你呢，快去洗了手喫飯吧。”
崇笙瞪大了眼睛一臉驚訝
“我不是和你說了麼會在家喫晚飯，你怎麼還等我到這會啊！”
x彎下身去將崇笙的拖鞋放在她腳前後便轉身回去了餐桌前，替她拉開了餐椅目視着她笑道
“我怕你不習慣你家裏的飯菜，所以特意等你回來。”
崇笙低着頭快速跑進衛生間，她不敢直視x的臉。因爲她當初告誡自己之時，自己還那樣詆譭她，更諷刺的是自己現在仍然決定按着腳下的路走下去，無論對錯。她不知道這是辜負了x還是辜負了自己。
出來時，崇笙已將自己狀態調整至平靜無常。坐在餐桌上便看見x今日爲她準備的家常便飯。
崇笙不顧形象的就是一頓狼吞虎嚥，許是這些都是適合她的食物，又許是她覺得這是目前唯一不用辜負她的回報。
這一餐沒有太多的話，x無法開口問，崇笙也不知如何開口講。
但這一桌平凡美食足矣慰藉兩顆都在孤獨中默默守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