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超然拖着沉重的身體邁着艱難的步伐遊走在忘卻名稱的大街小巷,身邊人來人往先還熙攘匆忙,也不知過了多久整個世界便漸漸沒了聲響,路燈昏暗行人罕有今日就連小攤小販也都因這天氣退避三舍。
莫超然覺得自己現在這個衣衫不整失魂落魄的頹廢模樣看上去肯定像個鬼,那些混身上下滿是正能量的鬼見自己這個狀態多半也會被嚇的灰飛煙滅。
眼前是條熟悉的河邊小道,這腳下一路的被雨水泡發的油膩是那些後半夜街邊燒烤攤駐足過的痕跡。前方有一處明亮溫暖的人間燈火在黑夜裏獨自抵抗着孤獨和悲傷,堅定不移的爲莫超然指引了今晚的方向。
莫超然擦乾眼淚垮過街道行至正前擡頭一看,上面陳舊的匾牌上正楷書寫着“老歐小賣部”幾個黑色大字。棕色的匾牌陳舊發澀,很多處都因爲日曬風吹有嚴重的脫色現象,流露出下面乾裂滄桑的深褐木底。
很顯然這個小賣部在這裏存在不知多少年歲,又見證了人間不知多少的浮浮沉沉。
小賣部內是披着墨綠色棉大衣帶着黑色毛呢帽的一個老大爺,帽子邊角仍然遮擋不住他鬢角的稀稀華髮。
可這老大爺鶴髮童顏面色紅潤,眉開眼笑裏盡透露着抖擻康健的精氣神,舉手投足間帶有仙風道骨般的行雲豁達,低聲暖語裏又有神佛纔有的慈愛濟世的悲憫情懷。
老大爺本坐在偏陋的小賣部中帶着老舊厚底的老花眼鏡趴在玻璃櫃臺上,書記着今日的賬目流水。見莫超然突然出現在櫃檯前,老大爺連忙摘下眼鏡慈愛笑道
“小夥子,這麼大晚上還沒睡呢?需要點什麼東西?叔給你拿。”
“我……我……”
莫超然瞅了瞅他身後櫃上的整齊擺放着幾瓶佈滿灰塵的廉價白酒,將兜裏的錢往出一掏指着中間那瓶說到
“叔,麻煩你給我一包玉溪再給我那瓶白酒。”
老太爺應聲轉身看了看莫超然指的那瓶酒後從身下櫃子裏拿出一包玉溪放在櫃檯上,他下意識撓了撓自己右邊耳朵,帶着滿滿的歉意笑道
“對不起啊小夥!大爺這的所有白酒都被明天這裏的一個街坊婚宴給預定完了,我也不敢擅自賣了去,可不能耽誤人家大事對麼。
不過我這啤酒但是還有很多,要不你就拿點啤酒成麼?這會都快兩點了,今天這天氣又不太好,這周圍的店鋪肯定都關了門,估摸着也就我一家還沒休息了。”
“啤酒?”
莫超然本就冷的有些哆嗦,頭頂的黑髮和身上沒有外套的毛衣早就沾染上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水珠。他扭過頭去向四周掃了一眼,確實只有這老大爺一家是開着的。
也想不起今晚到底遊蕩多久,莫超然只覺得很累很累,想要找個無人無物擁擾之處休憩片刻。
“算了吧!不如就在對面的河堤處休息會吧!實在沒有白酒就喝點啤酒將就一下好了。”
莫超然這樣在心裏嘀咕着同時抽出一張紅票放在櫃檯,慢慢說道
“那就麻煩你給我來一件啤酒。”
“一……一件!?”
老太爺喫驚的眨了眨眼睛,從屋子裏翻找半天才拿出三瓶啤酒,愧疚笑道
“小夥子啊!這個天喝那樣多啤酒的人已不多了,我這個小店面就放着這三瓶,其餘的都在庫房裏,離這也不太遠。
“成成成!”
莫超然有些煩躁轉過身去向對面幽深直斗的河道走去,在嘴裏還不時小聲嘟囔着
“真是什麼都要和我過不去!想個酒都這麼磨難!”
老大爺沒有絲毫怨憤,只坐在原地目送着莫超然疲倦落寞的身影消失在絲絲細雨的黑暗中,他帶上老花眼鏡繼續伏案書寫,只是這眼裏的光不在平和端詳,而是由莫超然而生的幽幽清愁。
“老頭子!快點寫啊!寫完了快休息了!這都幾點了你也不看看。”
屋內深處傳出一個慈愛關切的滄桑女聲,老大爺轉過身去向屋內溫柔笑道
“知道啦老太婆!你快睡吧!今晚我要守晚些了!”
“守晚些!?”
屋內響起一陣急促又笨重的腳步聲,不一會一個胖胖矮矮面色神態和老太爺如出一轍的慈祥老太身着厚棉睡衣跑到老太爺跟前嘟着嘴抱怨道
“你還以爲你是個十七八歲的老小夥呢?這樣熬夜還要不要自己身體啦!”
老太爺順勢將身後椅子上的毛毯往老太太身上輕輕一披,拉起她的右手寵溺笑道
“你先去睡!聽話啊!你看你出來一着風手就冰冰涼的了,小心感冒了。
剛纔來了個年輕小夥狀態看起來非常不好,想買些白酒我沒給賣,之後又要了點啤酒往河堤那邊去了,我有點擔心他準備多收收免得他做什麼傻事。”
“是麼?”
“嗯。”
兩位老人順着老大爺手指的方向穆然望去,除了黑暗誰都看不見一絲光芒。
老太太又取下身上的毛毯溫柔的爲老大爺披在身上後便邁着有些蹣跚的步伐向屋內走去,一臉皺紋溝壑不禁愁雲滿布深爲觸動,嘴裏還不忘碎語唸叨
“是啊!現在的孩子們雖不愁喫喝,但這日子過的也挺苦悶的。上有老的下又有小,一雙手掙錢誰都不能少。
咱雖幫不了他什麼,但也盡力守看一下他吧!也不知他爹媽看了這副模樣該是有多心疼了。
那老頭子你就堅持一會,實在累着了就叫我來換你。”
“知道了,快去睡吧。”
河裏河水洶涌澎湃,不時拍打着岸邊發出響亮的喧騰嘈雜。河面波浪四起,雖說不上讓人膽戰心驚,但也足以打碎岸邊路燈上照射下來的微弱燈火,將它們從一個完整的光圈撕碎成一波波面目全非的殘渣。
莫超然不禁疑問這平時風平浪靜的人造河流爲何今日卻這樣兇狠殘忍。
雨雪夾雜着冰寒的河風不斷向莫超然衝擊而來,冷得他蜷縮着身體坐在離河水最近的一級階梯上。
一瓶兩瓶三瓶……很快身旁便放着三個空空如也的啤酒瓶。
莫超然隨手抓起一個啤酒瓶便向眼前那片黑暗涌動的河面砸去。
“撲通”一聲悶響,捕捉不到浪花的那雙眼睛漸漸滲滿了滾燙的淚水。
他突然屈身抱頭放聲痛哭起來,哭啊喊啊,問天問地光明何時纔會普照他的世界。
沒有回答,像充滿真實感的生活一樣除了河水尖銳的嘲諷和打擊,其餘的全是一片讓人絕望寂靜。
“好累……好累啊……”
也不知就這樣嘶吼了多久,莫超然緊緊抱住自己身體靠在臺階上漸漸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