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布魯斯都因爲緊張而斂起了雙翼，停在達西懷裏等着一雙綠豆大小的、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高雨瞳看。
即便沒有身着魔女的長袍，現在也沒有任何人能夠質疑她的能力。
當她的魔力慢慢被從溫應倫的身上抽離出來，黑色的小型颶風的末端開始向她的胸膛衝了過來，只是短暫地停滯呼吸後，高雨瞳便接納了它們。夾雜着幾許血腥味，還有溫應倫身上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香味。
一切似乎都在向預想的方向發展，正當達西準備長舒一口氣的時候，一直平平整整躺在牀上的溫應倫突然坐了起來，整個人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脖子，又去捂自己的胸口，好像要阻止高雨瞳將魔力從自己身體裏面抽走一般。
達西有些擔心地坐直了上身，剛剛平順下來的呼吸又一次變得謹慎了起來。
不過看起來高雨瞳對他這樣的行爲已經早有準備，她甚至沒有什麼特殊的動作，只是安安靜靜地看着他。
隨着魔力被不斷抽出，溫應倫已經不再能夠直挺挺地坐着，他向後側倒着，只能通過胳膊來支撐着身體，可是即便如此，他的眼睛依舊死死地盯着高雨瞳的臉。達西在側面並不能完全看清楚，可高雨瞳卻看得明明白白，又是那種眼神，又是那副神情，像是一把看不見的匕首，隨着魔力的回籠也一併刺入了她的胸膛。
當最後一點兒黑色的颶風裹挾着整個屋子裏最後一點兒寒氣進入高雨瞳的體內，一直被壓制的法陣猛然爆發了起來，它的每一條紋路都刺出黑金色的光芒，已經癱軟地躺在裏面的溫應倫想遮住眼睛，卻無能爲力。
他感覺到骨骼和肌肉像是在逆向旋轉，每一個關節處的疼痛都提醒着他現在他的處境。對於他而言，這個時候纔是最痛苦的，沒有高雨瞳的魔力的壓制，此時的他完全就是任由腦海中的記憶支配的人偶，他看着高雨瞳，一心都是要殺之而後快，而應該藏於其中的溫情，卻一絲不剩。
好在這樣的時候沒有持續太久，從法陣刺出的黑色的極光開始隨着法陣的旋轉而扭曲，逐漸它們形成了一個牢籠，就在速度到達極限的時候，突然一切又停滯了下來。法陣內外變成了兩個世界，法陣外，達西和高雨瞳都擔憂地看着溫應倫，而法陣內，少年的時間卻已經被完全停滯。
下一秒，法陣開始瘋狂地逆轉，而其中的溫應倫則像是個羊癲瘋的病人一樣，不斷地瑟縮着四肢和軀體，卻又無處可躲。
這樣的法陣效果連達西都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神從擔憂變爲了震驚，這是真正的，將某個人身處的時光完全逆轉的法陣，應該是…是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東西纔對。
“克羅諾斯的手指。”
當一切偃旗息鼓，高雨瞳踉蹌了一步徑直坐在了地上，她的後背靠在牆根，雙肩隨着呼吸而起伏着，她又輕聲重複了一遍:“克羅諾斯的手指。”
“瘋子，”帶着哽咽，她輕聲責罵到，“你簡直就是個瘋子，就爲了一箇舊友的兒子，你…”她的話並沒有說完，牀上已經傳來了被褥被翻動的聲音，溫應倫坐了起來，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顯然還沒有弄清楚發生了什麼。
深深地看了一眼達西，高雨瞳用眼神制止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然後扶着她的輪椅的扶手站了起來，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輕鬆一些:“去洗個澡吧，你…”她的表情帶着幾分玩味的嫌棄，“都快和酒糟子一個味道了。”
溫應倫想反駁，可是他把袖口湊到鼻子前聞了兩下，立刻便在腦子裏同意了高雨瞳的說法。
“我去洗澡！”幾乎是慌不擇路地跑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高雨瞳訕笑了一下，終是忍不住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了兩聲，那架勢彷彿是要把心肺都一併咳出來了一樣。
擺了擺手，高雨瞳擋開了達西伸過來要給自己拍後背的手:“先收拾這兒吧，”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和疲倦，好像一個字也不願意多說一樣，“我可不能繼續在這樣的環境裏呆下去。”
還能開玩笑，就說明還沒有糟到那種程度。
拉開了窗簾，下午的陽光已經沒有了午間的咄咄逼人，不過對於很久未見過陽光的高雨瞳來說，這樣暖軟的溫度正是剛剛好的。她想了想，又拉開了窗戶，雖然一時間涌進房間的冷氣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過下一瞬，秋日空氣中甜膩的香味，似乎讓她胸腔中的刺痛感都得到了舒緩。
牀單，被罩，連同針頭套，通通都被扔到了門外，在櫃子裏高雨瞳彎着腰翻找着，她想找一牀適合秋天的色彩的牀上用品，這樣無論是看着還是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會覺得舒服一些。
“你覺得這個顏色怎麼樣？”
從達西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高雨瞳的後腦勺和上半部分的後背，還有她高舉的手，和手裏拿着的一牀淺橘黃色的布料，看起來應該是整整齊齊的四件套。
“嗯…”達西先是眨了眨眼，讓自己的眼神從虛無的狀態裏清醒過來，隨後目光的焦點落在了高雨瞳的手上，她先是點了一下頭，隨後才贊同了她的看法，“還不錯，就這個吧。”
“好嘞，”一邊撐着腰站了起來，高雨瞳一邊把這些東西扔到了牀上，不過看起來她並沒有準備動手的意思，“讓小兔崽子洗完澡自己換，咱倆出去坐着休息吧。”說完，她就真的一馬當先走出了這個房間，達西愣了幾秒，又看了看被扔在牀上散開了一些的四件套，有些不明所以地和布魯斯對視了一眼，還是轉着輪椅跟了出去。
陽臺上，透明的小茶壺中已經加好了紅茶和熱水，高雨瞳正在點着小蠟燭放到下面鏤空的底座中。
她逆着光，衝達西笑了笑，神情卻是說不出的悲傷。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她先一步坐了下來，依舊是面對着達西的方向，“問吧，我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