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冰層將整個圖書室都覆蓋了起來,包括擡起頭都看不太清楚的天頂,高雨瞳才冷靜了下來。她眯着眼睛看向被扶起來的達達林,除了憤怒外還有無法言明的痛苦。
羅莎林德的雙手輕輕在腰腹前拍了一下,繞過高雨瞳阻擋在了她和達達林的面前:“我的老朋友,你到底隱瞞了我們什麼?”
一直被封閉在一個圖書室,要說感到不奇怪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這個圖書室似乎被一股神祕的力量包裹着,深陷其中的時候便無法感覺到它的怪異。正是以高雨瞳爲中心將整個天頂、牆壁和地面都封閉起來了的冰,才讓羅莎林德有了些許異樣的感覺。
她弓下腰看着達達林,目光及盡溫柔。
而在後面被攙扶着的德拉更是已經哭腫了雙眼,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真相,就在那兒,只是看你敢不敢去觸碰。
“現在怎麼辦?”
溫應倫站在了高雨瞳的身後,手輕輕護住她的後腰,雖然旁的人可能看不出來,不過以他對於高雨瞳的瞭解,這個時候的她已經是力竭到了極點,因爲手掌之下的身體正在撒撒發抖,連肌肉都完全繃緊在了身上。
勉強給了他一個眼神,高雨瞳閉着眼搖了一下頭,“硬來不行,先等他們說完。”
不說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就是這個時候衝過去阻止他們一家三口團聚也不是她會幹得出來的事情,更何況這些封閉用的冰層還需要她在原地維護,更不可能踏出一步。
“琳達…”達達林終於叫出了那一聲稱呼,同時顫抖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羅莎林德的手,卻只摸到了一片虛無,“我的琳達…孩子的,母親…”
羅莎琳達看向一旁尖耳朵的德拉,雖然有些疑惑但她的血統無異是正宗的,同時來自於矮人和精靈。
“那個魔女告訴我,精靈們並不會死在那裏,但是沒有肉體她們的精神便無法存在,只能在這個圖書室內,就像是把她們放進了一個…”
“一個巨大的棺材之中。”高雨瞳冷漠地接過了話頭。
“至少有一點,你口中的那個魔女並沒有說謊,”高雨瞳的目光依次打量過身邊兒開始有所醒悟的精靈們,“精靈不會被…殺……”
事情的發生往往就在一瞬間,溫應倫剛覺得手掌下一空,高雨瞳的身體搖晃了兩下後,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嚇得溫應倫立刻伸手摟住她的腰,同時身體也移了過去,穩穩地接住了她。
德拉看着驟然消失的冰層,那些精靈像是無法理解眼前發生了什麼一樣,都有些茫然地互相打量着。
“別看了!”將高雨瞳一把抱在了懷裏,溫應倫幾步走了過去用肩膀狠狠地撞了達達林一下,“先顧好我姐姐吧,她不行了,你就什麼都別想了。”
他其實不是氣達達林,而是生氣他自己,如果剛纔在感受到高雨瞳已經是強弩之末時便阻止她,就不會出現現在這樣的情況了。
看着重新躺回病牀上的高雨瞳,溫應倫將臉埋在了掌心,有些不安地攥着自己的頭髮。
收拾好醫用器具的德拉猶猶豫豫地走到了他的身後:“別擔心,她只是…太累了。”
“爲了你們的事。”
溫應倫的聲音冷漠而死板,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聲音處理器纔會發出的聲音,只是第一個行程就如此困難,他突然對未來的所有事情都充滿了恐懼和擔憂,以至於已經無法看着高雨瞳那張蒼白的臉。
在這個地方不像是他們的世界,魔女的能力可以掩蓋一切,在這裏,她就像是一個普通人一般,會生病,會難受,會暈倒。
隔着薄薄的杯子,溫應倫將自己的額頭頂在了高雨瞳的手臂上,“姐,別嚇我…”
房間內,達達林癱坐在椅子上,偌大的房間裏只有他一個矮人,德拉舉着托盤謝過了給她開門的守衛,來到了他的面前。
“父王,”帶着果香味的吐司和冒着熱氣的安神酒都被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您別擔心,等到魔女恢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達達林依舊是沉默,甚至與之前相比他的眼神越發暗淡,就像是一顆將要熄滅的恆星,連最後的溫度都無法留住。
“父王,”德拉乾脆單膝着地跪在了達達林的面前,“您是我們的脊椎,您不能這個樣子…”說着說着,她的眼淚也無法抑制地涌出了眼眶,“還有我的母親,她、她還等着您…”
一雙有些粗糙的手貼上了她的臉頰,達達林將德拉的臉託了起來,他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美麗的女兒,嘴脣顫抖了很多次,才終於將內心的話說了出來。
“你阻止過我,而我,就像是一頭年邁而固執的驢子,”他的雙手顫抖着,拇指不斷滑過德拉的臉頰,想爲她抹去上面溫熱的淚水,“我沒有聽取你的建議,如果”
“沒有如果,我的父王!”德拉的手緊緊攥住了達達林的衣襬,她直立起身眼睛直直地望進她的父王的瞳孔之中,“您當年的決定是對的,我們誰都不知道那個魔女是個騙子,誰都不知道…”
他的王冠,他的愛人,他的摯友,他的盟軍,都因爲一個騙子,而分崩離析。
而此時,除了痛哭和等待,他們依舊沒有更好的辦法。
高雨瞳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屋內並沒有點燈,漆黑地伸手不見五指,就連窗外那些假裝成星光的蘿索果子也像是被人掐滅了一樣,只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能看懂一點點鵝黃色的光暈。
她張開嘴,發現喉嚨痛得厲害,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不過立刻有一個冰涼的杯沿已經碰到了她的嘴脣。
“你發燒了,別亂動。”
溫應倫的聲音平穩到沒有任何感情,喂完水之後他放下杯子坐回了自己之前坐着的椅子,沉默不語。
閉着眼睛又醒了一會兒神,高雨瞳才能夠想起來之前發生的事情,她試着活動了一下手臂和雙腿,雖然酸脹地令人難受,不過好在是不痛了。掀開被子她想坐起來,沒想到剛纔還跟木雕一樣的溫應倫一個箭步便衝了過來,摁着她的肩膀將她死死地摁回了牀上。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任性?”
從黑暗之中,溫應倫壓低了身子,藉着遠遠的那些光,高雨瞳依稀能夠捕捉到黑暗之中他的輪廓。
溫熱的呼吸撲在了她的臉頰和額頭上,溫應倫像是要將肺裏的空氣都清除乾淨一般,“你能不能,考慮一下自己?也考慮一下我?”揚起的尾音無不在顯示着他已經氣憤到了極點,雖然看不清楚,不過高雨瞳可以確定,此時他一定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臉。
就像獵豹盯着自己的獵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