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飛收到了一個信息,是李明琛給他發的,上面沒有什麼多餘的話,只有齊柳義藏身的地址。面對面的時候,終於還是到了,以他們今時的地位,齊飛倒不是真的害怕,他不相信齊柳義真的能做什麼威脅到他們生命的事情,但是這個人存在在這裏,始終是心頭的一根刺。

    齊飛一個人去的那個地方,可能他還是不長教訓吧,經過上一次的事情,他還是敢一個人去。他始終覺得這是他們的家事,不管怎麼處理都應該由他自己出手,對於齊飛的到來,齊柳義並沒有太多的驚訝,能夠找到自己,他早就知道,畢竟這是他的兒子,齊飛有多大的能力,有多大的決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曾經也是最瞭解齊飛的人,而且他們很多時候都很像。

    這個見面跟他們想象中的有太多的出路,齊飛以爲他們會轟轟烈烈的見,但實際上太平淡無奇了,齊飛照着地址,敲開了那扇門,他真的是慢悠悠地敲開的。

    那扇門打開的時候,齊柳義的表情也很自然,有那麼一瞬間,有那麼一瞬間的感覺,好像是一個父親等待着兒子的到來,但那應該只是僅僅瞬間的錯覺,他們從不是一路人。

    “跟我想象的差不多快”,齊柳義的笑有些苦澀,他轉身給齊飛讓出了一條道,齊飛不知道齊柳義這些年經歷了什麼,但是看見了齊柳義的腿,有一點點瘸,這是齊飛成留下的痕跡。

    齊柳義的樣子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意氣風發,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暴力,他以爲,那樣一個男人,無論到了什麼年紀,身上的鋒芒都是一樣的,卻怎麼也沒想到,現在的齊柳義無比的暗淡,齊飛甚至都不覺得這個人是曾經讓他懼怕的齊柳義。

    齊飛踏進了房門,然後轉身關上了門,他只是站在門口直直的看着齊柳義,“你有兩個選擇,離開這裏,或者你下半生在監獄裏度過。”

    齊柳義擡頭看着齊飛,笑了笑,“你都不問我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嗎?。

    齊飛看着他沒有說話,他並不想問,但是如果齊柳義想說,他也可以聽着,只是聽聽而已。

    齊柳義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齊飛越來越不清楚了,眼前的這個人跟印象中的人差別太大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爲齊飛長大了,當你是一個弱者的時候,你看到最強勢的人,你心裏會有恐懼的感覺,可是當你已經足夠強大了,你再回頭去看那個人的時候,突然發現,那個人也不過如此,也不過是所有上了年紀的人的模樣。

    齊柳義看着齊飛並沒有想要追問的意思,他嘆了口氣,然後淡淡道,“我本來也是打算要離開了”,齊柳義說的是真的,因爲齊飛已經瞟見了他的行李箱。

    齊柳義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其實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在他的腳受傷的時候,最初的那幾年,他心裏真的很多的怨氣,很多的不甘,他恨所有的人,也想報復所有的人。

    可是當時間就那樣,一年一年的過去了,很多事情,好像慢慢的也就改變了,開始的時候,他有怨恨過他的妻子,他覺得是因爲那個女人,讓兒子跟他反目成仇。

    齊柳義是一個特別大男子主義的人,他甚至,從不覺得他如此暴力的對待自己的妻子是怎樣重大的過錯,所以他覺得,就是因爲那個女人,就是因爲要保護那個女人,他的兒子選擇了跟他對立,齊飛是他唯一的兒子,他也曾對他有過無比的期望的。

    可是慢慢的,他走過很多地方,也看過不同的人,他見識過很多個家庭不同的狀態,他慢慢的也就不再那麼的固執了,再後來,他知道他的兒子走了一條什麼樣的路,知道他的妻子離開了,很多東西,不論他願不願意放下,愛也好,恨也好,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因爲一個人的離開而散掉了。

    對於齊瑜他曾經也怨恨過,因爲他有那樣的出生,他本來就該是一個人人敬仰的繼承者,即使到了那樣的程度,他還覺得他依然可以東山再起,可是他沒有那樣的資本,他唯一的妹妹也不願意幫助他。

    他覺得只要當初齊家的輝煌能夠再回來,其實什麼犧牲都是可以接受的,但是顯然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齊瑜的離開,壞了他很多很多的計劃,特別是她居然還是投奔了蕭章。

    曾經很不甘心,所以那些照片是他寄的,他那個時候心裏是很痛快的,那個時候他得到了報復的快感,但是他並不知道,他不知道齊瑜這些年,因爲這些事情,變成這個樣子。

    他不知道爲什麼,在他最後的時間裏,他想要再次出現在他們這些人的生活裏,也許是因爲,大半生的孤獨,很想讓他在死之前在被人關注一次,他好像做了很多事情,那好像也並沒有做任何致命的事情,這些事情,他花錢讓人去做,但是他並沒有說,真的想要他們的命。

    有時候仇恨是自己放大的,他覺得他是這樣一個人,所有的人也都覺得他是這樣一個人,所以很多事情就理所當然的變成了人們認爲的最壞的那個方向。

    “你坐一會兒嗎?”齊柳義看着始終站在門口的齊飛,目光有些閃爍。

    已經這麼多年了,他既不想歇斯底里的去怪罪,但他也不會說對不起,已經過了。

    齊飛的腳動了動,挪了幾步之後,他坐到了齊柳義的牀邊,齊柳義住的這個地方實在是很簡陋,裏面除了一張桌子,一個牀,一個窗戶,好像找不出更多其他的東西了。

    齊飛莫名其妙的感覺到了一種滄桑感,但是他真的無法把這種感覺跟齊柳義這個人對上號。原來齊柳義早就不是那個強大的敵人了,不管他年輕的時候,曾經怎樣的壞蛋過,但他終究會成爲一位老人。

    齊柳義給齊飛倒了一杯水,齊飛呆呆地看着那杯水,好一會兒之後他纔拿了起來,但是他並沒有喝,他的目光望着窗外,齊柳義的目光也望着窗外,很多東西就是這樣,是非對錯,並非真正的是非對錯,空氣裏好像不自覺的能讓人回憶起過去,除了恨之外的過去。

    離開那裏的時候,齊飛的腳步有些沉重,但又帶着一絲輕鬆,很多事情,塵埃落定了。

    慶幸的並不是他們沒有出事,也許他的骨子裏還隱隱的,更加的慶幸,齊柳義並非是那樣一個十惡不赦的人,不需要跟齊柳義太激烈的方式相對。

    回到車上的時候齊飛,搖下了車窗,點燃一根菸,他看了看拿在手上的手機,李明琛給他發的這個信息,他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但好像又是明白的。

    抽完一根菸後,齊飛啓動了車子,他把車子開往墓地方向,其實他不知道,但他感覺,李明琛應該會在那裏,齊飛買了一束花,一步一步的朝着那個方向走去。

    他來過很多次,但他沒有真正的那一次是這樣,是這樣的心情,他覺得他應該說一聲對不起。他能看見李明琛就坐在路邊,微微擡着腦袋,看着藍藍的天空,他的手上沒有戴手套,他把手放到眼前的時候,齊飛走到了他面前,齊飛沒有說話,他只是默默地把花放下了。

    沉默了很久之後,齊飛才說了一聲對不起,不知道對不起什麼,或許什麼都對不起,反正就是需要這樣一聲,對不起,因爲這並不是需要誰的原諒,是因爲必須說出這件事,自己才能原諒自己,李明琛側着腦袋看着齊飛,起飛這個人,好像根本就沒有改變過,不管是外表,氣質,還是那種讓他心動的感覺,但好像,又都改變了。

    他們什麼都沒有說,李明琛只是默默地站起了身,然後向遠處走去,齊飛,看着他的背影,然後揹着手慢慢的跟在他後面,好像曾經無數次做的那樣,安靜的,遠遠的,跟在李明琛身後,前面那個人,他還是想要守護。

    雖然很多次都說服了自己要放棄,要放棄,而他也試圖那樣去做了,但最後,他還是習慣性的想要守護這個人,習慣性的,在他的心情不平靜的時候,想要看到這個人。

    李明琛的車子停在了齊飛的餐廳外面,李明琛下車走了進去,齊飛,也慢悠悠的跟着。

    他像很多次之前做的那樣,找一個安靜的角落,陪着李明琛喫飯,雖然他們在不同的桌上。但齊飛一直都覺得,每一次他們兩個都在這裏喫飯的時候,其實就是他在陪伴着李明琛喫飯。今天的李明琛好像不太一樣,不像以往那樣的不在意,或者是匆匆忙忙,反正以前那種感覺不像是來喫飯的,但今天李明琛真的認真的,看着餐牌,認真的考慮,要喫什麼。

    他甚至還詢問了服務員,點了東西之後,李明琛拿着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他的眼掃過起飛,然後又繼續看向窗外。

    李明琛喫得很慢,齊飛看着他這樣享受的喫東西,心裏忍不住的覺得開心,他最怕的就是李明琛不好好的照顧自己,不好好的享受人生,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恨上。

    李明琛喫完就離開了,齊飛沒有跟去,因爲服務員已經拿着單子過來讓老闆報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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