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買宋 >第五百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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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兩個人物,小人物,被人看不起的。一個賈芸算個什麼,賈芸和小紅後來去救濟寶玉和王熙鳳。

    並且在難中,劉姥姥不忘當年賈府的恩情,你看看那個平兒臨打發劉姥姥回去的時候,給了她多少東西。每一個人都有贈禮,白銀二百兩,二百兩回了家可以成爲一個小康之家。

    劉姥姥不忘這樣的一個仁慈待人的家庭,後來重新到了榮國府。她沒有什麼辦法救濟,僅僅看到一個巧姐可憐,把她領走。

    兩個大結局人物,這是小事嗎,這是藝術上的小節嗎,不能說,不能那樣看,好,這都是寫人的。

    至於劉姥姥到底什麼打扮的話照樣是不知道,因爲劉姥姥和賈母,如此兩個老太太,身份是天地懸殊,見了面怎麼交談,這一場對話,洋文叫,她說什麼呀

    這個題目,假如說我們考試語文,我們怎麼寫,你看看那幾句話,每個人的身份,每個人的想法,每個人的心裏感應,那個得體,那個簡要,沒有一個字廢話,那真像就是她們。

    然後他說榮國府,這個怎麼辦,好,先從揚州說起,十萬八千里,冷子興跟賈雨村在酒桌上的對話,這裏頭就出現了遠遠的榮國府的影子,然後這才黛玉入府。

    接着黛玉下了船,看見三等僕婦什麼樣的衣服。

    他不能是全面的系統的寫,那就不叫藝術,那叫看照片。

    於是他幾筆點出來,三等僕婦是這樣打扮,這言談禮貌。

    由此你可知府裏邊那個排場規矩,那個高層文化教養。

    此後進了府她也不細看,她先見的老太太,兩人一場悲痛。

    後來出王熙鳳,出三姊妹,然後看舅舅舅媽,然後纔到正院正房,擡頭一看榮禧堂大殿,先皇御筆賜榮國公。

    描寫了裏面什麼擺設,什麼對聯,然後到東大院去看賈赦大舅舅,不見,見了面也傷心,改日再會。

    又一種比喻,說那邊的建築小巧玲瓏,不像這面軒昂壯麗,完全是大筆,給你展開一個氣象,這叫傳神。4

    絕不限於低級的庸俗的刻畫描寫,這個描寫大家都拿它當寶貝,洋文叫depi,說文學作品你不會描寫,怎麼吸引人呢

    其實錯了,描寫有描寫的辦法,你越是弄那些細節越沒意思,因爲那個人是死的,他不活。

    你寫他的衣服、頭髮、項鍊,沒用。

    因爲我們永遠想的是哪個貴婦的項鍊,這是不可能的事,那是笑話,這個大傳統,這個個性,這是曹雪芹的創新嗎,那不脫離了咱們中華文化傳統嗎,完全不是,他繼承的是近代大畫家、大藝術家顧愷之,小名叫顧虎頭。

    同時紅樓夢一開始也提到這個大藝術家,曹雪芹大概最佩服他,這個大畫家畫過百米圖,大概這個對曹雪芹寫108個女兒都有很密切的關係,暗中的關係,不是擺在表面的關係。

    顧愷之的藝術理論四個字,不像今天一篇大文章幾萬字,穿靴戴帽分幾截,看完了以後,也沒有什麼。

    四個字,傳神、寫照,傳的是那個神,他畫人像,寫照,當然也沒有離開你這外形。

    但是,神是在形的上面,寫形是爲了傳那個人的神。

    好了,我們如果懂了這一個偉大的藝術理論原則,也就明白了曹雪芹這個人他寫人物,我們剛剛說的那些特色,個性,爲什麼是那樣的,就明白了。

    榮國府,我剛說揚州一番議論,黛玉一番進去,第一次草草看裏面,林黛玉在榮國府大門前也只看了一眼,一個大匾,大獅子,旁邊有大凳子,上面坐着幾個挺胸撅肚的僕人。

    林黛玉從此再也不會有機會站在榮國府的大門外去看看大門,不允許,沒機會。深閨女兒,二門都不能出。今天的人怎麼來體會這些。

    出了榮國府,到寧國府,王熙鳳得上車下車,不能夠走路。

    寫建園,這個園子裏,整個費的筆墨。建了園子以後,還得提匾名。

    這個時候把賈寶玉這個孩子,13歲的孩子的文才整個烘托出來,每一句有一箇中國古代文化文學藝術上的典故。

    你不懂這個,讀那個一點意思都沒有。

    懂了以後,你覺得那裏邊的深厚的意味,真是讓人說不出的一種文化的享受,藝術的享受,那個審美,我們中國人的審美都集中在這裏面。

    然後怡紅院怎麼出現,他寫八個字。

    他描寫了怡紅院的外形,粉牆低護。粉牆,白粉牆,低護,維護的“護”,不高,完全是實事求是。

    沒有說高三丈,那還是怡紅院,那是一個普通的住戶小院子。粉牆低護,再外層綠柳低垂,整個圍着怡紅院,都是垂楊柳。

    這是曹雪芹寫境界的手法,八個字,四個字,往往就傳達了最好的境界。

    比如說有一次賈寶玉病了,病起了以後第一次出門,到園子裏頭來散散心,這個時候已經到了暮春,他沿着那一條沁芳溪的岸上,那叫翠月堤。

    走來一看,他形容春天大觀園的景緻也有八個字,他說“桃吐丹霞,柳垂金線”,那個桃花吐放開,丹霞那個紅。“桃吐丹霞,柳垂金線”,這是詩,這不是文。

    他絕不用大篇的所謂描寫,我寫景如何如何。統統沒有。

    寫的是走到一個大杏樹跟前,看見杏花已經都落了,上面結了如同豆子大的小青杏。

    於是賈寶玉由此想起一句詩來,唐代的杜牧有一句名句,就是“自是尋芳去較遲,綠樹成蔭子滿枝”。

    樹葉子多了,就成了蔭了,而那個杏子就滿枝了,他想起這個來,而生了一個很大的感慨,時間、空間人的生老病死的變化。

    也就是說,引起他的人生觀、世界觀,乃至於宇宙觀,都包含在內,他是這樣寫境。

    他不把“境”孤立起來,他總是和人聯在一起,而和人怎麼連在一起,是說引發了那個人的內心精神,感情的活動。

    人和大自然永遠是合一,從來不能夠分離。

    你看紅樓夢,你會看到這一方面,那寫得真好,寫境,人事也有境,我舉哪個例子,例子太多了,鴛鴦抗婚涉及到全家每個人的悲歡哀樂,絕不只是鴛鴦,那叫什麼筆墨,那叫什麼藝術。

    平兒理妝也是涉及全家,你看看那些關係,平兒受的那個不可言狀的哭都哭不成聲的委屈。

    你看看那些場面,那都叫境。但是最感動人的是寶玉捱打。

    寶玉捱打怎麼是境呢,整個家裏每一個成員,在那個極端特殊的大風波、大事件當中,你看看那個作家怎麼落筆,奇難萬分,可是他寫得那麼精彩,我們很難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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