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體被推去火化爐,一衆親戚又去燒了些紙錢祭奠,基本上就沒什麼事了。殯儀館有個兩層的餐廳,可這種時候,也沒多少人有心情留下來用餐,便一個兩個,陸陸續續地告辭了。
一點多,江沅送走了最後一波人,跟江志遠、江晨希一起,帶着江明月一起回了北郊的家。
一百二十多平的三室兩廳,是江沅大四那一年買的,畢業後她和江明月便一起住了這邊,江晨希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江志遠和龍錦雲還住在以前的房子裏。
客廳裏,大理石面的茶几上,擺放着一副茶具。
江沅泡了一壺茶,給江志遠倒了一杯,啞着聲音說:“爸,喝茶。”
“哎——”
江志遠長長地嘆了一聲。
龍錦雲病了四年,他一直覺得肩上擔子重,很少有好心情的時候,頭髮都提前花白了,嫌看着不精神,剪成了短短的平頭,可,再精神的髮型,也掩蓋不了他容色間的疲憊和老態。
“這些天你太辛苦了,這幾天好好歇歇。”
江沅說着話,給邊上的江晨希也倒了茶。
江晨希擡眸朝次臥看了一眼,問她:“明月這會兒睡了,晚上還能睡着?”
開車回來的時候,江明月睡着了。江沅放下茶壺,答話說:“她習慣了,白天會睡一會兒。晚上基本上都是十點睡,作息還挺好的。”
“那就好。”
江晨希抿了一口茶,沉默了下去。
家裏有一個癌症病人,日積月累,無形中的那種氛圍都是壓抑的。龍錦雲剛去,三個人也都累了好幾天,喝了茶以後,江晨希和江志遠便一起離開了。
江沅收拾了茶具,去廚房裏沖洗。
水流開得很大,她低頭衝着茶杯,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指間突然一鬆,白瓷的茶壺砰一聲掉了下去,將好幾個脆薄的茶盞都給磕破了。
關掉水龍頭,她動作慢吞吞地收拾了碎片,扔掉,轉身回房了。
*
江明月睡了多半個小時,醒來的時候,聽見了書房裏噠噠噠的聲音。
江沅和她兩個人住,寫東西的話基本上不關門,怕她醒來叫人的時候自己聽不見。不過江明月也乖,看她在忙,一般不會吵鬧打擾,都自己在房間或者客廳裏玩兒。
江沅突然聽見她接水的聲音才知道人醒了,便在書房裏喊:“明月。”
“姐姐我醒啦~”
江明月端着自己的卡通圖案塑料杯走到書房門口,一臉乖巧地說,“而且我也自己換了衣服。”
寫文好幾年,江沅的效率一直高,時速穩定在兩千以上,聽見她說話便偏頭看了眼,笑道:“那行,你先在外面玩兒一會,姐姐忙完了帶你去超市。”
回來之前,兩個人在殯儀館餐廳簡單地吃了午飯。
江明月這會兒不餓,聽見她說話便“哦”了一聲,乖乖走了。
江沅寫到四點多,上傳後臺後,帶了江明月下樓,兩個人去小區外面的超市轉了一圈。買了點東西又在外面吃了晚飯,回家後,江沅收到了一條微信。
半小時之前,鳳小九發的:“沅姐,z聽說你沒來,不太高興,一直灌zy酒。”
放下東西,江沅擰起了眉頭。
她在高三下學期就開始寫網文了,因爲這個,一直和陸渺聯繫緊密,等她考上安西師範大學之後,陸渺在歷史專業繼續讀着研究生,兩個人時常見面,關係處的自然越來越好了。
大二的時候,她在歐陽菁和陸渺的聯合推薦下,加入了安西省作協。
再到去年冬天,她和陸渺一起,牽頭組建了安西省網絡作協,當時陸渺剛懷孕,所以這個協會的主席便由她來當了,現有的人也不多,二十一個。
也是在那前後,她和陸渺合起來開了大象影視文化工作室,開始做項目。手上現在這個項目纔是他們第二個項目,想要投資三千萬拍攝一個小成品的網劇,華影便是意向合作投資方之一。先前她見過負責的張總幾次,事情也談的差不多了,因爲感覺到他一直心存不軌,所以今晚這個飯局,便有意迴避了一下。
主要因爲那邊摁着合同一直不籤,她想借機測試那邊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也斟酌一下這事情接下來如何推進,現在看來,對方的興趣,似乎不在項目本身。
“你們在哪個包廂,我就過來。”
回了微信,江沅俯身問江沅:“你現在困不困?”
“你要出去嗎?”
江沅“嗯”了聲,“有個事出去一下,你要不困我就帶你一起。”
“那我跟你去吧。”
五歲的小明月,已然十分懂事。
江沅徵求了她同意,便領着她一起出門了。
安城夏天的夜晚,霓虹閃爍,熱鬧非凡,江沅的車子混在車流裏,也開不快,九點多的時候,纔到了蓬萊居。這是一間裝修雅緻的日式餐廳,老闆
“明月幫我帶一會兒。”
“裏面有飯局呀?”
老闆娘說話間,擡手攬了江明月。
江沅點點頭:“有個難纏的甲方爸爸。”
“那你當心點。”
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在飯局上,總容易喫暗虧。
江沅朝人笑了一下,邁步朝鳳小九給她發的包廂房間而去,停到門口的時候,便隱隱地聽見了裏面的勸酒聲,吐出口氣,她擡手,篤篤地敲了兩下門。
門從裏面打開,李大可露出瞭如釋重負的表情,喚:“姐。”
“誰呀,外面?”
“不好意思,來晚了。”
江沅推開門,朝問話的男人笑了一下。
華影跟她們接洽的這一位負責人叫張光耀,臨近五十了,謝頂很嚴重,房間裏冷氣開的足,他穿了件淺藍色條紋襯衫,腰腹突出,臉頰因爲喝了酒而顯得紅光滿面。
子夜是他們工作室一個簽約編劇,跟她一樣大,很有才,研究生剛畢業,平素比較宅,性子靦腆,這一晚過來穿了件森女風的無袖長裙,坐在男人邊上,也不敢推脫那些酒,這一會兒,基本已經醉了。
江沅進門前,張總一隻手一直試圖往她肩上去,這會兒看見心心念唸的正主,那股子衝動自然就收了,站起身笑着道:“小江這現在是越來越難請的。”
“今天家裏有點事,實在對不住。”
江沅到了他邊上,一隻手在子夜的肩上拍了拍,等她起身讓開後,便站到了她的位子旁,笑着說:“合同我們之前理得也差不多了,我尋思着您今晚怎麼不得給我們簽了呀?”
話落,偏頭看向了已經起身的鳳小九,催促,“合同拿來,喫飯前不籤,等一會張總喝高了,今天又得耽誤。”
“給。”
鳳小九鬆了口氣,將合同遞給她。
江沅脣角帶笑,“張總?”
“我說小江——”
男人一手解了襯衫上面第二粒釦子,臉色掃興地坐下,“你這可就不太懂事了。”
江沅仍舊笑着,“這合同可是我們逐條逐條看過的,您上次不也說了,見了面一準籤。您也知道,一個項目做起來不容易,合同卡在這兒,後面那沒辦法推進。”
“我看你這也沒有籤合同的誠意嘛——”
張總擡眸看向餐桌上另外兩個同伴,喊道:“你們說是不是?讓我們等了這麼久,好容易來了吧,也沒什麼表示,這人心裏怎麼能舒服了?”
“對對對,罰酒!”
見狀,跟來的兩人連忙幫腔。
一個人隨之起身,湊過來倒酒。
江沅捏着合同的指尖緊了緊,笑着問:“罰也該罰,可是這合同,您今天……”
“籤籤籤!”
張總一手敲着桌面,說話間,將自己桌上半瓶五糧液重重地往江沅面前一放,不耐煩地道,“這半瓶你給我幹了,別說一千萬,三千萬我都給你包了。”
三千萬?
他有這麼大權限?
江沅忍不住在心裏冷笑了聲,面上卻不顯,只正色反問了一句:“您當真?”
“……”
男人一愣,便瞧見她直接拎起酒瓶,將裏面的酒咕咚咕咚倒出來在空着的玻璃杯裏,爾後,手一擡,一杯又一杯,兩杯下肚,包廂裏靜得落針可聞。
江沅還沒醉,直接將合同放在了他手邊,淡聲道:“不用三千萬,就我們說好的,您籤個字。”
當着一屋子的人被落了臉面,男人的脾氣也上來了,冷笑着,就是不去拿筆。
江沅點了點頭,吐出一口氣,去拿合同,同時道:“小九、子夜,拿上東西,走吧。”
“你這什麼意思?”
沒想到她來這一出,男人突然擡手攥住了她手腕,“來來來,坐下把話給我說清楚了。合着你這是覺得我欺負人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給誰甩臉子呢。”
“你啊——”
江沅呵笑了一聲,一把甩開他手,一字一頓道,“不伺候了,懂麼?”
“別他媽給臉不要臉,當心我要你好看——”
“啪!”
江沅把合同直接拍在了他臉上,“我等着!”
話落,徑自出了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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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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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預告下——
明天咱們開始本文的第三階段:沅沅角度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