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齣戲雷聲大,雨點卻小,居然就這樣因爲蘇輕眉的一句話,就此偃旗息鼓了。
嬪妃們沒能看成好戲,心裏都難免失望,只是她們的失望很快就消失了,注意力重新放到如何爭得聖寵之上。
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殿的嬪妃們挨個上前向皇帝敬酒,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而這次宴會真正的主角三皇子卻被冷落一旁。
他沉着臉,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心裏堵得慌。
要是說心裏沒有怨氣是不可能的。
可他又不知道該把這股無名之火發在誰身上。
怪誰?怨誰?
母后嗎?
他說不出口。
因爲今天這件事全都是孟皇后一手策劃安排的,爲了達到目的,母后可謂是煞費苦心,甚至拋棄了對一向對蘇輕眉的偏見。
怨父皇嗎?
似乎也怨不到。
父皇已經給了他機會。
那麼怨九弟?
他也實在說不出口。
人對於美好的事物總是有着追逐的可能,更何況九弟的腿是蘇輕眉治好的,自己能夠由感生情,九弟爲何不可?
至於六弟,那生來就是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他更怨不得。
思來想去,三皇子發現自己居然找不到可以埋怨的人,只能悶頭喝酒,一言不發。
孟皇后自然注意到兒子的失落之情,臉色微沉。
太沒出息!
所謂做大事者,就應該有該有的氣量,像這般爲兒女之情就做出種種情態來,實在是丟人,白費了自己平日裏教誨的一番苦心。
只是當着皇帝的面,她總不能斥責兒子,準備待酒宴散席之後,再把兒子喚到身邊來好好教導一番。
孟皇后心裏有事,對那些賣弄本事想要討得皇帝注目的嬪妃們便不大留心。
她沒想到酒宴結束之後,皇帝並沒有召幸哪位妃子,而是留在了她的宮中。
雖然意外,孟皇后還是掩不住一絲心喜。
她已經不記得上次皇帝留宿在她宮裏是什麼時候的事了,算來總有數月了吧。
皇帝微露倦意,靠在牀頭閉目養神。
孟皇后體貼地接過冷秋遞上來的熱毛巾,親自替皇帝淨面,又端過一杯熱茶,送到皇帝面前。
“皇上,喝杯熱茶解解酒吧。”她柔聲道。
皇帝沒有睜眼,接過茶杯呷了一口,只覺得一股酸甜順着舌尖蔓延,瞬間舌底生津,精神爲之一振。
他睜眼看向孟皇后:“這是什麼茶?”
見皇帝垂詢,孟皇后心裏一喜,微笑答道:“這叫梅子茶,是臣妾用梅子蜜餞泡製的,皇上覺得還可口嗎?”
“唔,還不錯。”
皇帝將一盞梅子茶都喝了,放在一旁,目光看向孟皇后。
孟皇后心中一動,垂下眼簾,低聲道:“皇上可還爲了席上之事而不快?”
皇帝沒有說話。
孟皇后嘆了口氣,說道:“臣妾知道,皇上
定是以爲今天的事是出自臣妾的安排,不錯,臣妾的確是應了昊兒所求,答允了他當衆向蘇姑娘提親,只是臣妾萬沒想到後面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不過,就算自己不送,那景王就不會來了嗎?
孟皇后暗自咬牙。
皇帝看着她,目光深沉:“皇后,昊兒既然中意於蘇丫頭,你爲何不事先和朕提及此事,要是你一早告訴朕,朕斷不會讓今日之事發生,百花宴的事情,皇后莫非還沒吸取教訓?”
百花宴的事曾經鬧得沸沸揚揚,近來纔有點偃旗息鼓的意思,但今天宮宴上這麼一出,想必很快京城裏又會有新的話題了。
孟皇后有苦難言,見皇帝有責怪自己的意思,只好委屈地低聲請罪。
“都是臣妾考慮不周,讓皇上爲難了。說來說去,也怪這蘇姑娘……”
話一出口,她登時醒悟不對。
果然,就看到皇帝的臉色一沉,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蘇姑娘有何不是?她是不該救昊兒,還是不該救小九?皇后看到小九的腿好了,心裏怕是不舒服了吧?”
這問題實在是尖銳,讓孟皇后心中一凜,無法回答。
說實話,看到景王突然能夠站起行走,孟皇后的確是大喫一驚,喫驚之後,就是深深的惱怒和忌憚。
皇帝一向偏愛這個兒子,只是因爲他的雙足殘疾才遲遲沒有許他太子之位,而今他雙腿已愈,這太子之位怕是也離他不遠了吧?
想到這裏,孟皇后眼底閃過一抹寒光,只是她掩飾得極好,並未被皇帝察覺。
“皇上,臣妾知道您一直心疼九皇子,但您說這話,未免也太傷臣妾之心,就算九皇子不是臣妾親身所出,但臣妾自問這些年來從未虧待過他,看到他雙腿痊癒,臣妾心裏只有歡喜。”
她語氣哽咽,神情哀傷,看得皇帝心中一動。
方纔他一時氣急,那句話衝口而出,現在也後悔失言。
想起這些年皇后相伴的情誼,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孟皇后的手。
“皇后,朕一時失言,你別放在心上。”
孟皇后被皇帝握住手,心頭一暖,又泛起一陣酸澀,上次皇上像這樣握自己的手是什麼時候的事,居然想不起來了。
她擡頭微笑:“臣妾從來不會怪皇上。”
兩人之間難得有如此寧靜溫馨的時候,一時之間誰都沒有再說話。
孟皇后將頭輕輕靠在皇帝的肩頭,嘴角噙着一絲笑意。
房間裏靜悄悄的。
冷秋悄悄使個眼色,太監和宮女們都放悄了腳步退了出去,很快,寢室裏只剩下皇帝和孟皇后兩個人。
孟皇后擡起頭來,微笑道:“臣妾給皇上更衣吧。”
皇帝“嗯”了一聲。
這就表示同意留宿於此了。
孟皇后心中一喜,慢慢替皇帝寬去外裳,脫去鞋襪,夫妻二人並頭而臥。
“皇上,今天的事,都是臣妾的不是,是臣妾考慮不周,才鬧成今日這般,都是臣妾太過寵溺昊兒,見他傾心蘇姑娘,便想着要玉成他們之間的好事。當日昊兒生命垂危之時,是蘇姑娘衣不解帶地照顧昊兒,她的辛苦用心臣妾一一看在眼裏,別說昊兒爲之感動,就是臣妾也以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