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你怕什麼嘛，我又沒事，其實獻血也不多，威廉懷疑之前手術哪裏血管不通，或者怎樣，反正其實情況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糟，我還是很健康的。”
說到這裏，她又催：
“你先開燈嘛，這麼黑，我都看不到你。”
凌震宇不說話，拿着她的手貼在臉上，強迫自己穩定情緒，輕聲哄着她：
“威廉說讓你好好休息，你還得接着睡，就不開燈了，你想聽什麼故事，我給你講，你睡着我再出去好不好。”
“好吧，我還真的挺困的，老公你說威廉是不是在輸液的時候，給我加了安眠成分啊，總是睡不醒似的，那你講——講美人魚的故事吧。”
“美人魚？爲什麼要聽美人魚？最後變成泡沫了，不好不好，換一個。”
安離琪笑：
“你講故事怎麼還想着結局啊，又跟我們沒關係，不然講灰姑娘好不好？這個結局很好的。”
“好，從前有個小女孩，叫灰姑娘，在家裏做苦工，日子過得特別慘，有一天……”
他的聲音好聽，加上濃濃的憐惜，讓人聽起來很舒服，安離琪抱着他的手，慢慢睡了過去。
聽她呼吸變得綿長，凌震宇講故事的聲音慢慢降低，語氣漸漸哽咽，講到最後眼淚不住地往下砸。
幫她把被子拉好，他起身往外走，到門口的時候發現手抖得不成樣子，他扶着牆壁緩了兩分鐘，然後才拉開門出去找威廉。
手機剛拿出來，還沒來得及撥號，凳子上坐着的威廉就起身過來，看他臉色不好，急着問：
“怎麼回事？震宇你不舒服？”
“琪琪，”他搖着頭，泣不成聲，“是琪琪——”
“琪琪怎麼了？！”
威廉下一刻就要進病房，被緊緊拉住胳膊：
“她剛睡着，眼睛，她眼睛看不到了。”
威廉：
“……”
沒有反應過來，凌震宇一口血吐出來，威廉嚇得扶住他，急着從他口袋裏找藥：
“震宇你別慌，琪琪這個能治好的，她就是手術引起的血管不暢，加上獻血太多，應該是腦供血不足引起的你知道嗎，來先把藥吃了。”
凌震宇坐在椅子上，閉着眼睛控制情緒，他十根手指都在發抖，聽她說看不到的時候，他覺得天都要塌了，那是他捧在手心裏的女人，怎麼就能看不到，怎麼能變成瞎子……
“事情沒想象中那麼糟糕，琪琪沒受過重創，不過眼下最忌諱的就是大喜大悲，儘量保持情緒上的穩定，你先不要悲觀，也許，也許她睡醒就能看到了，你相信我，我們一定能想辦法的。”
威廉拿了紙巾幫他擦嘴巴上的血漬，又接着叮囑：
“震宇，不如我們先不說簡的身世，我打電話告訴簡陽先保密，琪琪那邊怕接受不了，你也是，必須要控制情緒，不然……”
“好，按你說的辦，給簡陽打電話，就說鑑定結果還沒出來，威廉，如果我真的……”
威廉眼睛緊緊盯着他，開口打斷：
“震宇，沒有如果，你記住，我們之間沒有如果，誰都要努力活下去，包括琪琪。”
凌震宇跟他對視幾秒，最終應下：
“好，我會的。”
他沒說出來的那句話是，如果我死了，琪琪交給你……
威廉馬上拿電話撥號，通了之後了之後剛說了一句，那邊就開罵：
“簡陽，琪琪現在身體不好，不能有太大情緒波動，所以我選擇先瞞下來，至於薈雲美，她就在淩氏集團的辦公大樓裏，你來或者不來，她一直都在，反正簡已經被你接出來了，還有什麼顧忌呢。”
“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
“不是讓你嚥下去，是讓你先累積一下，到時候我們一塊兒找她算賬，她做了這樣的事，震宇也不會原諒她。”
龍簡陽默了幾秒，纔回答：
“那，好吧，我現在可以當做不知道，但我哥決定要動手的時候，一定告訴我，我就上去生生咬下她幾口肉來，也得給簡出氣！”
掛了電話，威廉坐在旁邊，輕聲說：
“現在最重要的是安撫琪琪，如果她知道自己失明會怎麼樣，會不會崩潰，悲傷的情緒對恢復身體是沒有任何好處的，應該讓她儘量保持心情愉快。”
“我知道，但是怎麼讓她接受，她原來能看得到我們每個人，能看得到天空看得到雨雪，還能看到五顏六色，現在一片黑，剛剛問我爲什麼沒有開燈，她說——”凌震宇情緒有些激動，深呼吸幾次，才緩解一點，又哽咽着補充，“她說太黑了，什麼也看不見……”
威廉重重地嘆氣，揉着眼角，不讓眼淚掉下來，輕聲安慰：
“我去，我去跟她說，這只是暫時的，我保證這肯定是暫時的，她會，相信我的。”
說完，他吞了幾口唾沫，才又問：
“你呢？感覺怎麼樣，要不要給你掛幾瓶葡萄糖？”
凌震宇搖頭，看看腕錶，沉默幾秒纔開口：
“我要去見奈斯，還有楚天辰也約了今晚，琪琪你照看着，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震宇！”威廉一把拉住他，說，“你不能一個人出去，身邊必須跟着人。”
他點頭：
“放心，有人跟着，不會有事，你看着琪琪就好。”
看着他越走越遠，威廉突然開口叮囑：
“震宇，你要休息知道嗎！”
男人步子一頓，點點頭，然後擡腳離開。
他擡手蓋在眼睛上，來的時候他就怕會有意外，果不出所料，視力啊，老天爺，你爲什麼那麼殘忍。
心裏憋屈地吐槽幾句，他咬牙起身，進了病房。
病房裏安靜一片，腳燈的光芒不刺眼，足以照亮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一點都不黑。
他覺得眼眶發酸，擡手把眼淚揉回去，坐在牀邊的時候發現小女人睜着眼睛……
黑漆漆的大眼睛像是質地上乘的黑曜石，燈光之下美得家驚心動魄。
“威廉哥哥，我看不見了是嗎？”
她的聲音像是山谷裏傳出來一樣，悠遠而平靜，不帶一點情緒。
威廉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不會動，也不會說話了。
她繼續說：
“我老公講故事之前，我就知道了，就是怕他傷心，所以我沒告訴他，你說我能瞞住他嗎？不然你帶我離開這裏好不好？我把眼睛治好再回來見他，萬一他心臟受不了怎麼辦啊，威廉哥哥我這麼沒用，你告訴我該怎麼辦啊……”
威廉眼淚一下子涌出來，哽咽着說不出話，平靜好一會兒，才安慰：
“他沒事的，他都知道了，琪琪你很棒，咱家琪琪最善良，是我最可愛的妹妹，是震宇最美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