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手機鈴聲打破車裏詭異的靜，他藉機長舒一口氣，然而下一刻就見總裁臉上陰雲密佈。
如果說之前只是陰晴不定，那麼現在就是明顯的義憤填膺。
是的，從來讓人猜不透情緒的總裁臉上寫滿了憤恨。
他嚇得握緊方向盤，生怕自己一個錯誤被錘爆了頭。
凌震宇是差點控制不住情緒，電話是薈雲美打來的，他想起簡那張稚嫩的臉，恨不得手裏抓着薈雲美的脖子，生生把她捏死也不解恨。
但是現在不行。
琪琪眼睛看不到，威廉說不能讓她情緒大起大落，他能忍。
一切關於安離琪的事，他都能忍。
於是，他閉上眼睛深呼吸幾次，把電話放在耳邊接起，冷冷地問：
“什麼事？”
電話那邊的人覺察出他興致不高，頓了一下，才試探着說：
“震宇呀，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聽說你回國了，浩宇想找你聚一聚，淩氏集團這些元老很多都是你的下屬，浩宇想着……”
實在聽不了她繼續虛僞地嗶嗶，凌震宇開口打斷：
“浩宇有什麼想法讓他跟我直接商量。”
“哦？啊，”薈雲美聽出這話頭不對，趕緊換話題，“還有件事呀，就是老爺子的葬禮，你要不要……”
“我還有事，走不開。”他深吸氣，又開口，“如果沒其他的事，我掛了。”
切斷電話，他靠在座椅靠背上，目光一點點變冷，似乎還沒對一個人有如此深的恨意，之前有什麼不順心，基本上都是當時就出了氣，尤其西門是個藏不住事的，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要這麼藏着恨意。
車子被紅燈攔住，他轉頭看向外面，路燈的光稍黃，道路兩邊的綠植上掛滿了裝飾用的LED彩燈，那都是淩氏集團贊助的，可以說凌州能有一線城市的景緻，有一半以上要歸功於淩氏集團的資助。
當時他計劃做這些的時候是爲了告訴琪琪，這個城市到處都有他的影子，爲了讓她感到親切。
如今，她都看不到了……
大手一點點收緊，最終指甲陷入掌心，他覺得自己特別無力，面對她的傷心絕望，除了幾句蒼白的安慰，其他什麼都做不了。
紅燈過去，車子又平穩啓動，他手機鈴聲又響起，下意識看看號碼，不是琪琪，是簡陽。
接起電話，他聽到那邊傳過來抱怨的聲音，語氣氣憤：
“哥，薈雲美那混蛋給我打電話，問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還想從我嘴裏套話，我真氣得，要是她在我面前，我真能把她嘴撕了，哥你在聽嗎？對了嫂子怎麼樣了？威廉說其實情況沒那麼嚴重。”
“嗯，我還沒回去，”他語氣有點沉，眼睛裏覺得有點酸，“怕消息不好。”
“哥，你別難過啊，這事兒來的挺突然，但有時候去的也快，嫂子可能是因爲獻血才這樣的，那咱們給她補回血不就好了嗎，我覺得養養就會好。”
“可能吧，簡怎麼樣？精神好點沒有？”
“是啊，她好多了，我看着也愛笑了，哥你別想這邊，簡我看着，她要是再出點事，我把命賠給她，她是咱家的孩子，我更不會委屈她了，你好好看着嫂子，還有你得注意你得身體。”
“能啊哥，當然能，別忘了，咱們有全世界最頂尖的醫生，威廉是全科醫生啊，神經學的泰斗，他都能氣死，回生你親眼見到的不是嗎，哥你脆弱可以，但是記着在嫂子面前得控制一下，嫂子估計一時之間也接受不了這個打擊，要是我突然就看不到東西，我還不得瘋了啊——不不，你別當真啊哥，我就是說我，我是個沒出息的，嫂子比我強。”
“她不是比你強，是怕別人擔心。”
“是是，那咱們就不能讓她有顧慮對不對，大家都樂觀一點，再說了簡回來了，還有什麼事比這件事更值得欣慰啊，哥咱們之前那麼多事都能過去，安佑琪的炸藥沒炸死你，參培斯的子彈沒打到你，你還有什麼可怕的呀，你說對不對啊哥？！”
“嗯，放心吧，我沒事，你看好了簡，身世先別跟她說，萬一琪琪打電話的時候說走嘴，就不好了，就跟琪琪說鑑定結果沒出來。”
“行，這事兒我知道怎麼辦，這邊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我來辦，你就顧着凌州那邊就好。”
電話切斷，他把頭靠在座椅靠背上，緊緊握着手機，想打電話，也想接電話，但是電話一直安靜。
他輕聲開口：
“還有多久到醫院？”
司機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回答：
“半小時車程。”
“開慢一點。”
“凌總，咱們現在速度不快……”
凌震宇擡手蓋住眼睛，聲音淡：
“再慢一點。”
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也知道她肯定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
所以就多給對方一點時間吧。
有人說近鄉情怯，他早就有體會。
如今何嘗不是近人情怯。
怕見到她無助的樣子，又發瘋地想見到她。
從昨晚出來，到現在華燈初上，18個小時，他沒閤眼。
閉上眼睛就是她眨着大眼睛努力尋找光源的樣子，她的眸還是那麼黑，黑的像是看不見底的泉。
他不敢見她啊。
但是心裏又迫切地想見，想擁她入懷，想給她繼續講故事，一直講，一直講……
講到她能看見他，講到聽她驚喜地說——
老公，天亮了。
“凌總，前面就是醫院，您要是還有別的事，不如我帶您去……”
意識被喚回來，他輕搖頭，聲音啞：
“不了，停車，你把車開回去吧。”
車子停在門口，他沒着急下車，問：
“你說失明的人，會想做什麼？”
司機一愣，下意識回答：
“最想看到。”
“可是她看不到，怎麼辦？”
司機想了一下，回答：
“那我想失明的人會希望這個世界的人都看不到，這樣大家就一樣了。”
凌震宇默了一會兒，深深的眸裏有很多複雜的神色閃過，接着他推開車門，下車前悠悠地說：
“你說的有道理。”
【祝各位假期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