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離琪心虛的拿起自己手機,緊緊抓在掌心裏。
她才注意到,其實自己手心裏早已被冷汗浸溼。
面前的男人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坐在沙發的邊上,找了乾淨的杯子要給她倒水。
管線機裏的熱水嘩嘩地流進杯子,她雙眼緊緊盯着:
“滿了!滿了!”
眼睜睜看着玻璃杯裏接滿了熱水,男人竟然渾然不知。
她即便是出聲提醒,凌震宇還是被燙得扔掉了杯子——
“嘩啦……”
一杯裝滿熱水的杯子被打翻在地上。
男人的褲腳被浸溼。
手指似乎也被燙到了。
安離琪從沙發上跳起來,擡腳要往他身邊衝,被他出言攔下:
“別動,這邊有玻璃,扎到你怎麼辦。”
說完他擡腳往後退,淡淡地揮着手指,語氣裏有些抱歉:
“我換隻杯子給你倒水,你等一下。”
“凌震宇!”
安離琪站在茶几旁邊,出言叫他,
然而他似乎沒聽到一樣,拿了杯子一聲不吭地去給她接水。
管線機制熱水的聲音微微響起,這次男人只接了半杯就關掉熱水按鈕,接着又接了點純淨水,再然後他端着水杯回到她的面前。
安離琪沒接杯子,擡手拉過他剛剛被燙到的那隻手。
他的大手向來溫熱,掌心熟悉的溫度從她的指尖慢慢傳到心裏。
看到他的修長而骨節分明的食指泛着不正常的紅色,安離琪輕輕咬着嘴脣。
“沒事的,我這皮厚,跟你的小嫩手比不得,快喝點水吧,睡之前都沒顧上喝。”
他把水杯遞到她的脣邊,輕聲催着。
但另一隻大手任憑她握着,或者說是他一廂情願沒有離開。
這是仇人。
是他害死了媽媽。
安離琪心裏一緊,腦袋被這個念頭搞得一陣空白,手指猛然甩開他的,雙手捧着杯子機械地往嘴裏灌水。
男人涼薄的脣瓣緊抿成一條線,被燙傷的手指扯出灼燒的疼,本來想借助她帶着涼意的手指慰藉一下,然而她那麼介意地甩開。
看來那個音頻文件對她影響很大。
忽略胸腔裏的隱隱的鈍痛,凌震宇坐在沙發上,稍加思索淡淡地開口:
“琪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人在你面前說我壞話,你——你會不會相信?”
一口水嗆住,安離琪端着杯子重重地咳嗽起來。
凌震宇趕緊站起來,幫她拍着後背,張開的手臂順勢在她肩膀上一攬——
然而下一刻他就感覺她渾身僵硬起來。
“休息一下。”
他慢慢鬆開手臂,淡淡地叮囑一句,重新坐回沙發上,一言不發。
“你——剛剛說什麼?”
安離琪扯過一片紙巾,一邊擦着嘴巴一邊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屁骨大概只做了三分之一的位置,整個身子顯得十分拘謹,尤其是一雙漆黑的眼睛飄忽不定地看着他問。
“如果有人跟你說我做了壞事,你選擇相信還是選擇忽略?”
男人不死心,竟然重複了這個問題。
他的一雙手緊緊
安離琪被他問得一愣,其實剛剛聽清楚他的問題,只是想反問一句,給他個臺階換個話題,卻沒有想到他真的這麼又重複。
而且他問得是“選擇”。
選擇相信還是選擇忽略……
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問題的關鍵不應該是“壞事”的本質嗎。
如果真的做了壞事,那她即便是選擇忽略,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但如果是假的呢?
不不,肯定不會是假的。
音頻文件裏的聲音,語氣都符合他的個性,那麼熟悉,顯然就是有預謀而又沒有防備偷錄的對話。
想到這裏,安離琪深吸氣,小手緊緊握拳,擡眼睛看着他,大着膽子反問:
“你會給我這種選擇的機會嗎?”
男人猛然擡眸。
兩個人的眸子就這樣不經意地碰撞在一起。
安離琪像是被火花電到,又像是做了虧心事一般,眼眸瞬間移開。
看她的反應,凌震宇無奈地嘆氣,鋼牙恨不得咬碎,最後舌頭頂頂腮幫子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她的意思很明顯。
即便是他抓來音頻文件的製作人,還有這對話的當事人,她大概都會以爲是他利用權利達到的。
所以他怎樣做都是錯的。
發音頻文件的人太厲害了。
利用琪琪在乎她媽媽的心理,先入爲主。
一個19歲的小姑娘,剛剛失去母親,在聽說母親是被人害死的時候,那種憤怒根本控制不住。
她能做到平靜地坐在自己面前,已經很難得了。
想到這裏,凌震宇心裏苦笑。
其實他倒是希望這個小丫頭能跟他又哭又鬧,把事情說清楚。
但事情都是自己惹出來的,誰讓自己之前對她那麼差勁,想起剛剛進門的時候,他那麼冷漠地對她,現在大概是報應來了。
他該怎麼辦。
強迫這丫頭相信自己沒有做過這件事——
肯定不行。
這隻能讓她誤會更深。
頭疼!
淩氏集團公務那麼多,他都沒有發愁。
這丫頭的心思把他折磨得心緒不寧。
乾坐着不解決問題。
只能讓自己的心思更加煩躁。
“我先回公司,有事給我打電話——”
凌震宇雙手攥拳,慢慢起身,邁出腿的時候又補了一句:
“或者找隔壁的——方輕塵也行。”
說完他邁開長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其實不敢回頭,怕自己忍不住去跟她解釋。
步子越來越快,走到車前拉車門的時候,他的手甚至都有些抖。
坐在駕駛室的座椅上,他才仰頭對着車頂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拳頭狠狠砸在方向盤上,他沒好氣地低聲咆哮:
“太他媽憋屈了!”
坐在車裏朝着客廳看看,小女人臉上黯然神傷,然而她眼底的那抹冷凜他也盡收眼底。
沒有一絲猶豫,他發動引擎,擡腳踩下油門,車子直接朝着安佑琪所在的醫院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