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見到她第一面開始，她說話之間總會不經意地提起凌震宇這個人，而且提起時，眼睛裏都放着光。
他總覺得小丫頭年齡小，剛剛接觸愛情，大概都有飛蛾撲火的那股勁頭，所以他一直微笑應對。
他不是不屑，他是在等。
等着她成熟。
等着她長大。
可今天，他覺得之前的想法可能錯了，她眼底的決然讓他震撼。
尤其是她說“比他先死”，他心裏竟然沒來由地咯噔一下。
本來打算找機會勸她離開凌震宇，現在他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勇氣說出口。
她又拿起酒瓶給自己杯子裏倒酒。
威廉回神過來，伸胳膊奪過她手裏的酒瓶，淡淡地勸：
“別喝了，會醉。”
安離琪笑出眼淚，聲音卻清脆：
“不爲醉，誰喝酒啊……”
他抿了一下脣，深眸看了她兩秒，下一刻另一隻手把她面前的高腳杯撈過來，很猛地給她倒酒。
中號的高腳杯幾乎到了四分之三，接着一杯酒放回她面前，他賭氣說：
“喝。”
安離琪眼睛盯着還沒平靜的酒，晃晃悠悠地像是風裏的浮萍，找不到起點，更找不到終點。
她的目光很專一，眼皮都不撩，就看着那杯酒。
小手慢慢端起酒杯，很乾脆地仰頭就喝。
像是——
喝毒藥。
威廉一直皺眉看着她。
想安慰。
想阻止。
想，
去奪走她手裏的酒杯。
然而最後他發現手指很僵硬。
甚至連給自己倒酒都忘了，就看着她喝。
親眼看着她把那杯酒全部灌進嘴裏。
很奇怪的感覺。
奇怪得讓他覺得有些懵懂。
他向來自制能力強，今天第一次有些恍惚，有些找不到自己，有些——
體會到猝不及防的悲傷。
像是失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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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但他不想承認。
他覺得準確一點，應該說是同情，或者感同身受。
他是醫生，向來都有冷靜的頭腦。
他能冷靜地面對生死，也應該能冷靜地面對面前倔強的小丫頭。
“琪琪，你冷靜一點，這麼喝，不是辦法。”
“威廉，你的酒真苦。”
安離琪沒理他，只是很自然用手背擦嘴巴，表情很醜地說了一句：
“特別苦。”
威廉眉頭皺得更緊，深深地看着她說：
“琪琪，別喝了，我給你榨果汁好不好？”
她擡眼對上他的眼睛問：
“果汁會不會醉？”
“不會，會讓你很清醒，對身體也好……”
她用力地搖頭：
“我不要清醒，身體好了更沒用，我最好喝出胃病，這樣凌震宇那混蛋就不讓我籤什麼遺囑了，你說我要讓他籤遺囑，他會怎麼想？會不會擔心我啊？”
她有點醉了，頭開始暈，很軟地靠在沙發上，眼睛的焦點落在不知名的地方，繼續說：
“其實我就是個窮光蛋，根本沒有什麼遺囑，所以他不會這麼想，可是我沒有貪財，真的——我不想繼承誰的東西，我從小就沒過什麼奢侈的日子，每天喫方便麪我也不覺得苦，我花不了多少錢的，威廉你相信我！”
“別說了……”
“爲什麼不說啊？記不得幾歲了，我小時候媽媽加班回不來，我餓了沒東西喫，就找到蘋果來啃，後來有段時間我看到蘋果就想吐，沒跟媽媽講過，我說我不餓——威廉，我不想要他的遺產——嗚嗚嗚……”
她突然放聲哭起來，威廉嚇得起身繞過茶几去哄她。
她就歪在另一旁，拉着抱枕緊緊抱着繼續自言自語：
“我不喜歡醫院，媽媽就死在醫院裏，那是我唯一的親人，爲什麼凌震宇又生病啊？我肯定是做錯了什麼事，不然爲什麼要讓我身邊的人生病，爲什麼生病的不是我？”
她說話都沒有邏輯，就哭得一塌糊塗，上氣不接下氣，卻一直在說：
“他說過要跟我結婚的，開始我以爲他跟安佑琪沒離婚，現在知道那是假的，我就答應了，我都答應嫁給他，他幹嘛還這樣，對了——威廉你是醫生，你帶我去檢查一下爲什麼生不出孩子，是不是凌震宇嫌我生不出孩子，就以爲我要離開他啊？威廉，你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