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份不好暴露,生命攸關的事,也不好強逼着人家答應,白千帆想了半天,自己尋摸到阜成門去,阜成門是專供潲水車,運煤車,運糞車等出入的,每天上這裏排隊的騾車馬車不計其數,雖然雜,但檢驗的手續頗爲繁瑣,天光去,到天黑興許還沒有排到自己,所以大夥兒都趕早去排隊。
白千帆站在樹後邊,看着那些騾馬車,只要她能躲到其中一輛車上,就能被帶進宮去,她等到天黑,悄悄往車隊裏鑽,聽到宮門口一個侍衛叫道:“那是誰,鬼鬼祟祟的做什麼?邊說,邊提着燈籠照過來。
白千帆沒想到他看到自己了,乾脆站着沒動,她又沒犯事,總不能不問青紅皁白就抓她吧。
侍衛過來拿燈籠照她,“幹什麼的?”
“過路的。”
“這裏是讓走道的麼?快說,幹什麼來了?”
“看熱鬧。”
“去去去,看什麼熱鬧,”侍衛揮手趕她,“看了熱鬧掉腦袋,你幹不幹?”
白千帆低着頭,灰溜溜走了。
她以爲人多好矇混過關,誰知道,一個小小侍衛都能那麼火眼金睛,她走出老遠纔回頭,看着宮門口的燈火通明,暗自嘆了一口氣,再看那高聳的宮牆,夜色裏已辯不清那硃紅的顏色,但牆頭有壓鎮的獸,張牙舞爪,樣子猙獰,盡職盡責的守護着禁宮。
白千帆記得自己那次從宮裏出來,曾經感嘆再也不要進去,因爲那禁宮象一座牢寵,不自由,且太複雜,不是她喜歡的環境。可如今,她卻想盡一切辦法要進去,只可惜,出來容易,要進去卻比登天還難。
——
夜色中的禁宮看起來安靜寧遠,在西五所後邊的林子裏,有座不大的房子,裏頭放着一些花鋤,簸箕,掃帚之類的工具,這裏樹木衆多,遮陰蔽日,平時白天都很少有人來,今兒夜裏屋裏卻亮着一點幽弱的光,只是四周都是樹木,即便有人從外頭的花徑路過,也一點都察覺不了。
屋裏點了一支金色的小蠟燭,瀰漫着淡淡的幽香,一個人盤腿坐在地上,手裏端着一隻木碗,碗裏是一些黑幽幽的東西,象是頭髮,還有些別的,他用一根短短的木棍不輕不重的搗着,卻是沒發出一點聲音,直到那些東西被他搗成粉末。
他腳邊還有一隻木碗,燭光下,那裏面赫然是鮮紅的血。他把粉末倒進血碗裏,用小刀割了自己的手指,擠了一滴血在碗裏,再攪拌起來,一直攪到起了泡沫才停下。
他看着那碗顏色怪異的東西,食指伸進去,沾了液體放在燭上烤了一會,然後快速的按向自己的眉心,再鬆開,眉心印上了一個鮮紅欲滴的指印。
那指印如同一顆豔紅的痣,竟然微微發光,微光裏,男人深邃的五官象波浪一樣翻滾着,急劇的變幻着,若是有人不小心看到,一定會被這詭異的場景嚇得魂飛魄散。
男人似乎很痛苦,身子端坐着,雙手卻緊緊握成拳,額上冒了豆大的汗滴,兩側的太陽穴鼓得老高。
眉間紅印的光芒漸漸黯了下來,等到光芒消失的時侯,那紅印也消融在他眉間,象是滲進了體內,他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端起那碗鮮紅的糊糊,用手扒着,一點一點吃了下去。
——
承德殿裏,皇帝轉輾反側,似乎被夢魘困住了,額上冒了大汗,突然一人激靈坐起來,外頭值夜的小太監立刻跑到牀邊問,“萬歲爺,您要什麼?”
皇帝坐在牀裏,聲音沉沉,“端水來。”
“是,”小太監應了聲,趕緊拿琉璃玉杯倒了水遞進去。
皇帝喝了幾口水,慢慢平復下來,心裏只奇怪爲何會做那樣荒誕的夢,怔了半響,方纔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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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宮的配殿裏,舞陽公主的寢宮薰着幽蘭的香,門口站着宮女,牀邊落着層層賬幔,舞陽公主盤腿坐在牀上,緊張的看着如珠,如珠也盤腿坐着,臉色慘白,額上大汗淋漓,一隻雪白的手臂露在外頭,仔細看,手臂上有一個小瘩疙,時快時慢的在皮膚下游走着。
半響,那小疙瘩不動了,如珠睜開眼睛,將手裏的銀針刺下去,一點黑色的血冒出來,如豆般大小。
舞陽公主低下舔下那點黑血,低低的吁了一口氣,很是滿足的樣子。
如珠拿帕子擦了汗,說,“黑鷹做得很好,只要咱們能撐到那一天,事情就成了。”
舞陽公主說,“白千帆已經走脫,這事越快越好,免得夜長夢多。既然黑鷹那頭成了事,我得找個機會讓皇帝提前舉行大婚。”
“你有把握嗎?”
舞陽公主目光閃爍,“有,成敗在此一舉,完成了任務,咱們纔有活路。”
如珠嘆氣,“其實完成任務又如何,一樣還是受香蠱之苦。”
“爲了南原,便是死了,也值得。”舞陽公主一臉堅定,“被詛咒的命運不能一代一代傳下去。”
如珠默了一會,“我沒想到白千帆能跑出南原。”
“我也覺得奇怪,藍將軍明明在她身上種了香蠱,怎麼還能讓她跑了?”
“藍將軍的香蠱不是問題,她能擺脫大祭司的控制才讓人不可思議。”
“是啊,她是第一個在大祭司手裏覺醒的人。”
如珠苦笑一聲,“這大概是神的旨意。”
舞陽公主想了想,“她這麼厲害,說不定已經到了臨安,讓宮外的人注意一下,一旦發現立刻抓起來,千萬不能讓她進宮來壞咱們的事。”
“我知道,會把話傳出去的。”
“皇帝那邊不知道是不是起了疑心,換了幾個侍衛。”
“不要緊,侍衛總不能進內寢,發現不了什麼的。”
舞陽公主哼笑一聲,“這對夫妻都不簡單,咱們算是碰上對手了。”
如珠輕輕握住她的手,“相信自己,你是最好的千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