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白千帆的臉上飛起了紅雲,眼波里有細碎的光芒,琉璃燈下瀲灩生輝,看得皇帝心裏酥癢難耐,乾脆揮揮手,把月桂和郝平貫打發走了,剩下他們夫妻二人,倒更自在些。
白千帆笑着給他斟酒:“你把人都趕走了,只能我來伺侯你了。”
皇帝不說話,含笑望着她。
白千帆把酒杯遞過來,自己亦端了杯,“這一杯,我敬夫君。”
皇帝接過酒杯,眉頭輕挑,“不說點什麼?”
白千帆本想說點升官發財的吉祥話,想一想,已經是皇帝了,再升得到天上當玉皇大帝了。
“我祝你成爲流芳百世的好皇帝。”
皇帝笑着搖頭,“流芳百世倒沒想過,這一世不遭天下百姓謾罵就算好了,不求無功,但求無過。”
白千帆說,“別光喝酒,多喫點菜,有你愛喫的雪玉銀魚,我夾給你。”說着,她夾了一隻小銀魚用勺子裝着往皇帝跟前送。可手剛擡起來,卻在半空滯留了一下,皇帝正在奇怪,那隻手又往他這邊來了,再頓住,再走,再頓,再走,象個扯線木偶似的。
皇帝以爲她在淘氣,也不說話,倒看她要幹什麼?
白千帆的表情卻是一下木然,一下茫然這麼交替着,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手。
終於送到皇帝嘴邊,皇帝張嘴去接,白千帆卻手一鬆,勺子掉在桌上,那隻小銀魚被彈到地上去了。
她象突然醒悟過來,駭然的看着自己的手,“我這是怎麼了?”
皇帝這時也察覺到她有異常,一把抓住她的手,焦急的問,“怎麼了?哪裏不舒服麼?”
白千帆活動了一下手指,很正常,沒哪裏不對勁,可剛纔是怎麼回事?
皇帝坐過來,把她整隻胳膊擡起來捏了捏,“沒力氣麼?”
白千帆搖頭,“現在沒事,可剛纔……大概是我今天跟綠荷一起打彩果子,手有些累了。”
皇帝不放心,把她的衣袖撩起來,仔細查看,又從頭到尾細細的捏了一遍,“酸還是疼?我給你多捏捏。要不叫魏仲清來看看?”
“已經沒事了。”白千帆把手抽回來,笑話他,“你看你,一點小事就大驚小怪的,人家魏大夫難得休沐,說不定早到外頭瞧熱鬧去了。”
皇帝看她拾了筷子夾菜,很正常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
夫妻兩個繼續對飲,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情比酒濃,白千帆似乎不勝酒力,託着腮軟糯的叫了聲,“檀奴。”
她的臉上彷彿蒙了珠光,眼眸迷濛又嫵媚,皇帝心裏啪一下燃起小火苗,挑着一邊眉壞笑,“你這個勾魂的小妖精。”
白千帆扒着桌子,賴着不肯走,“哪有剛喫飯就去睡的,我不去。”
“不睡,咱們乾點別的。”
白千帆斜他一眼,“鬼打架麼,我老是打不贏,不去。”
“這回我讓着你,一準讓你打贏,怎麼樣?”
“騙人。”
“真的,這回我讓你在上邊,你壓着我,一準就贏了。”
白千帆被皇帝哄着騙着,半推半就往房裏去了。
按理說,兩個人已經很親密無間了,自打白千帆回來,皇帝在這上頭比政務更勤勉,看着懷裏嬌媚的人兒,他眼裏永遠有驚豔的光,彷彿她是開發不盡的寶藏,越往裏走,越讓人無法回頭。
都說男人是女人的根,女人要依附男人而生,可他覺得不是,她纔是他的根,是他的主宰,有她在,荒郊野嶺也是溫暖的家,沒有她,瓊樓玉宇也只是華美的牢籠。
他這麼愛她,無時無刻想着她,那份濃烈的感情象珍藏的老酒,越來越醇厚。
白千帆摸着他精壯的腰背,喃喃道:“當了皇帝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結實。”
皇帝悶笑,“怎麼又躺下了,不是要在上邊的麼,這麼快就認輸了?”他一個轉身把她推着坐起來,引得白千帆失聲驚叫……
疾風驟雨過後,滿牀春色關不住,一支玉臂出賬來。
那隻手並沒有垂下去,直直的伸在半空,掌心朝上,象要接住什麼東西似的。
這時,另一隻粗壯的胳膊伸出來,把那隻纖纖玉臂抓回去,男人低啞的聲音在賬內響起,“手伸出去做什麼,累着了?”
女人含糊了一聲,便沒有了動靜。
夜深了,牀上的兩個人呼吸均勻輕淺,顯然都沉入了夢鄉。可是有一個人的眼睛是睜着的,她把右手輕輕擡起來,再輕輕放在男人的脖子上,手指收力,眼裏閃着詭異的光芒……
——
離禁宮最近的城東有一處宅子,半夜還亮着燈,一個男人盤腿坐在地上,他有一雙鳳眼,膚色白晰,是個相當漂亮的男人,只是此刻,他表情木然,眼神空洞,在地上鋪開一張銀色的厚紙,取出幾支管狀的小瓶,將裏面的粉末一一倒在紙上,紅,黃,黑,綠,白五色圍成一個圈,然後咬破左手的中指,擠了一滴血在銀紙的中間。
雙手合什,右手中指緊緊抵住左手中指上的小傷口,眼睛微閉,嘴裏唸唸有詞,紙上的五色粉末就跟有了生命似的,慢慢抖動着向那滴血靠過去,粉末遇血便融,那滴血瞬間膨脹了一倍,圓溜溜的立在紙上,微微顫動着,圍在四周的五色粉末已全部融進去,半點不剩。
男人睜開眼睛,怔怔的看着那滴血,似乎有些猶豫,但片刻之後,他還是把咬破的中指伸過去浸在血滴裏。血裏有什麼東西在遊動,一點一點全遊進他的傷口裏,他的手指居然將那滴血又全數吸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