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容晟穿了一身潔白的袍子，頭髮梳得一絲不亂，束了紫冠，整個人有種溫潤如玉的氣質，墨容清揚很懷疑他爲了見史芃芃，特意捯飭過了。
墨容晟有些怕皇帝，但在史芃芃面前，他不能退縮，又重複了一次，“臣弟求皇兄放了杜將軍。”
墨容清揚扭頭衝弟弟笑，又悄悄豎了大姆指，墨容晟默默把目光移開，不願意搭理她。
墨容麟氣得拍了一下桌子，“你也陪着她一起瘋麼？”
他指的是墨容清揚，墨容晟卻以爲他是說史芃芃，遲疑的點了一下頭。
墨容麟正要把他們罵一頓，簾子一動，這回進來的是賈桐，他也往地上一跪，朗聲道，“臣懇求皇上放了杜將軍。”
墨容麟，“……”
對墨容麟來說，賈桐不算外人，小時侯做過他師傅，他叫過賈桐乾爹，後來賈瀾清到了他身邊，他視爲親弟弟，對他來說，賈桐亦師亦友亦父，關係很是親厚。
“賈大人，你怎麼也……”
“皇上，杜長風是臣的老鄉，臣與他交情匪淺，皇上是知道的，臣求皇上開恩。”
墨容麟的腦子有點亂，一個兩個都跑來求情，還來得這麼齊整，要說沒人出主意，打死他都不信。
正思忖着，門簾又動了，賈小朵跨進來，茫然的看了一圈，似乎不知道自己應該跪在哪裏，她今年十二了，還沒抽條，矮矮墩墩，大餅臉，有些圓潤，瞧着不到十歲的樣子，看到皇帝，眼睛一眯，笑得很喜慶，“給皇帝哥哥請安。”
賈桐給閨女使眼色，賈小朵立馬過去跪在他邊上，“求皇帝哥哥放了杜將軍吧。”
賈桐小聲說，“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叫皇帝哥哥，要叫皇上，只有公主才能叫皇上做哥哥，你怎麼不聽呢？”
賈小朵嘟起嘴，“人家一時忘了嘛。”
“下次要記得。”
“知道了。”
儘管他們壓低聲音說話，但屋子裏實在太安靜，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墨容麟，“……”
墨容晟，“……”
史芃芃，“……”
墨容清揚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現在是說這個的時侯麼？”
屋子裏再次鴉雀無聲……
墨容麟以爲不會再有人進來了，但門簾又動了，賈瀾清走進來。
墨容麟有些意外，“你也是來替杜長風求情的？”
賈瀾清一臉苦笑，看了父親和妹妹一眼，點了點頭，“微臣也想求皇上開恩，放了杜將軍。”
賈小朵跪在地上悄悄扯他的袍子，賈瀾清低頭看，賈小朵剛纔被清揚公主數落了，不好再犯錯，一個勁的眨眼睛。
賈瀾清不明白，以爲她眼睛裏進灰塵了，彎腰替她吹了吹。
賈小朵沒想到向來聰明的哥哥這麼笨，一時沒忍住，說，“哥哥，你得跪下來，求人要有求人的樣子嘛。”
墨容麟不知爲什麼，看着這一幕有點好笑，說，“你哥不用跪，朕登基時便允他見君不跪。”
賈小朵不解，“爲什麼，我爹都跪呢。”
墨容麟說，“你哥是天才，天才需要受到尊敬。”
賈桐，“……”突然之間有點無地自容是怎麼回事……
墨容清揚很無語，回頭又看賈小朵，“現在是討論這個的時候麼？”
賈小朵嘟了一下嘴，不吭聲了，屋裏再次陷入沉寂，除了史芃芃，所有人都擡眼看着墨容麟，等他的答覆。
就跟知道他心裏所想似的，一直沒吭聲的史芃芃開口了，“皇上，民女想和皇上單獨談談。”
墨容麟幾乎是立刻就說好，這樣僵持下去他有些被動啊，他對其他人說，“你們先出去。”
原本的目的就是史芃芃與墨容麟單獨談，墨容清揚立刻爬起來，順手扶起了賈桐，說，“皇兄，要是你們沒談好，咱們再進來接着跪。”
墨容麟不耐煩的擺擺手，示意她趕緊出去。
等人都走光了，墨容麟在椅子上坐下來，好整以暇的看着史芃芃，“你想跟朕說什麼？”
史芃芃微微擡頭：“一切都是民女的錯，主意也是民女出的，跟我爹沒關係，求皇上放了我爹，民女任皇上處置。”說完，她把頭磕下去，久久沒有起來，顯示了自己無比虔誠的態度。
墨容麟的臉色稍稍緩了些，問，“你的意思是，願意代替杜將軍去牢裏呆着。”
史芃芃還是那句，“民女任憑皇上處置。”
“你想進大牢，還是因爲不想嫁給朕？”
史芃芃搖搖頭，“民女只是擔心爹孃。”
墨容麟，“朕可沒抓你娘。”
“我孃的性子，皇上大概也有耳聞，我爹要再不回去，民女不敢保證我娘會做點什麼出來。”
墨容麟兩眼微眯，“你在威脅朕？”
“民女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墨容麟冷哼，“朕看你膽子挺大的嘛。”
史芃芃低頭不說話。
墨容麟沒看她，目光投向窗外，春光無限好，可他心情並不太妙，默了一會，問，“你知道朕爲何娶你？”
“民女知道。”
墨容麟點點頭，“既然知道，你覺得應該怎麼做？”
“只要皇上需要，史家商號願意鼎力相助。”
“好，”墨容麟說，“記住你今天的話。”
交易談成，話題就應該結束了，但墨容麟並沒有叫起，又默了一會，說，“你擡起頭來。”
史芃芃依言擡頭，儘管她跪在那裏，仰視着他，但神情極爲平靜，沉着鎮定，不卑不亢，墨容麟知道這是個不容易掌控的女人，可他是皇帝，所有人都應該被他掌控，憑什麼她這麼無所畏懼？這個認知讓他心裏又有些不舒服起來。
“你最怕什麼？”
史芃芃直視着他，過了一會，才答，“怕被關黑屋子。”
墨容麟嗤笑一聲，“朕記得關過你黑屋子，也沒見你害怕。”
“民女故作鎮定，其實是怕的。”她主動將把柄交到他手裏，讓他以後可以更好的拿捏自己，她知道，在強權面前，恰當的示弱對自己的保護。
墨容麟走過來，低頭看她，“比起關黑屋子，你大概更害怕嫁給朕。”說到這裏，他勾脣笑了笑，笑得有些陰冷。
史芃芃平靜的面容終於有了一絲裂痕，她惶然擡眼，又立刻低垂下去，蓋住眼裏的情緒。
“起來吧，”墨容麟終於發話，“朕不會殺你爹，但這件事朕也不會就這麼算了，回去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