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樓裏到處是讀書人,鈺哥兒你別爲難衝哥兒,萬一做不上來,不是讓他丟臉嗎哈哈。”
“衝哥兒丟臉是小事,我怕他連累我們一起丟臉啊,嘿嘿。”
“對對,還是別丟臉了,快喝酒吧,哈哈。”
作詩
柳衝倒是沒想到自己第一次作詩竟然是在這種場合,不過,這可難不倒他。
他哈哈一笑,道:“我讀書十年,如何不會作詩鈺哥兒,你儘管出題”
宋鈺擠眉弄眼的道:“太難的題目怕你做不出來,我出個簡單的,就以詩爲題,如何”
“論詩嗎”
柳衝搖頭失笑,道:“論詩最有名的是杜工部的戲爲六絕句其二: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爲文哂未休。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還有元好問的論詩其一:池塘春草謝家春,萬古千秋五字新。傳語閉門陳正字,可憐無補費精神。”
“鈺哥兒,你成心讓我丟人是吧論詩可是得罪人的事啊。”
大廳裏喝酒的衆多客人,原本見柳衝這一夥唱的熱鬧,頗爲讚賞少年人風發的意氣,就着歌聲下酒,不失爲一樂事。
但宋鈺的題目一出,酒客們不禁發出會心的笑聲,個個搖頭,論詩可不是什麼簡單題目。到柳衝說出杜甫和元好問的論詩後,酒客們都深以爲然。
樓上雅間,那兩名中年人更是笑着點評道:“那位叫鈺哥兒的少年真真是難爲人,誠如那位衝哥兒所說,論詩不但得罪人,還要有深厚的功底,少年人哪裏駕馭得了這種題目”
一人給上首老者斟酒,道:“不錯,論詩一個不好,反倒要成爲笑柄。老大人以爲如何”
老者微微點頭,道:“本朝前後七子,文必秦漢,詩必盛唐,最好復古。因此,許多人以模擬古人爲榮,反對者卻以爲,此乃剽竊抄襲,不足爲道。論詩顯然牽扯進此學問爭端之中,不過,少年人遊戲之作嘛,倒也無妨,且聽聽那位衝哥兒能否做出一首下酒的詩”
樓下大堂,宋鈺語帶嘲諷的道:“做不出那就自罰三杯吧。”
“不就是論詩嗎聽好了”
柳衝把酒杯一丟,朗聲道:
“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此詩一出,頗爲喧鬧的大堂頓時安靜下來,宋鈺那嘲諷的笑容瞬間變成濃濃的驚訝和驚喜。
靜默片刻後,旁邊的酒客齊齊大喊:“好”
隨即議論聲四起:“好大的氣魄,這首論詩足以成爲名篇啊”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這等氣象,怕是不輸於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多少。”
“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敢與李杜相比,少年人當真銳氣十足啊”
“好詩好詩,這趟沒有白來。小二,給那邊的公子上一罈好酒,記在我的賬上”
聽到旁邊的讀書人陣陣熱議,王彤一臉懵逼的道:“啊衝哥兒這首詩很好嗎”
宋鈺一拍桌面,道:“何止是好這首詩怕是要成爲傳世名篇,衝哥兒要出名了。”
宋鈺雖然做不出這種詩來,但他從小讀書,詩詞更是沒少讀,鑑賞能力很不錯。
他收起玩世不恭的嘴臉,起身給柳衝斟酒,鄭重的道:“原本只想罰衝哥兒你喝酒,沒想到你真的做出一首好詩,我敬你”
“鈺哥兒言重了,這詩也是你有你的功勞啊,”
柳衝笑呵呵把他按到座位上,道:“將來我要是出名,別人提起此詩,會說天啓元年初春,衝與好友宴飲,鈺以詩爲題,令衝試之,衝擲杯而就也是一段趣事嘛,哈哈。”
宋鈺大笑:“哈哈哈,看來我也要出名了。”
“來,兄弟們共飲此杯。”
“幹”
“這,這當真是少年人的遊戲之作”
樓上雅間,兩名中年人直接驚呆了,這種氣魄十足的詩,若是面前的老者做出來,他們只有佩服。
但樓下那位衝哥兒只是個準備考秀才的少年學童啊,小小學童能做出這種詩,實在是不可思議至極。
老者則是一臉讚賞,大笑道:“此詩雖語言直白,但寓意深刻。這少年明言,後人不但要繼承前人之學,更要求新求變,不可一味擬古,當真是氣魄十足。”
有讚的就有罵的,有粉的就有黑的,有幾桌酒客就明顯不滿,出聲呵斥道:“哼,少年人有志氣是好的,但出口便與李杜比肩,未免太過驕狂”
“尚未進學的少年勉強作一詩,何敢如此張狂勸你還是收斂些。”
“我乃上一科北直隸舉人曹元,少年你是何人”
聽到有人自報名號,大堂裏的酒客再次安靜下來。自古文人相輕,有人出名就有人不服,何況還是論詩這種容易挑事的敏感題材
“惹事的”
宋鈺喝的正高興,被人一打擾,當即起身道:“走,出去會會他們。”
“走”
雖說這是東林黨開的酒樓,少年們不敢太過張狂,但他們可是武勳,不是區區舉人能夠欺負的。
舉人雖然已經踏入士紳階層,但也僅此而已罷了,跟他們這些侯伯子弟比起來,差的不是一點半點。少年們立即一涌而出,氣勢洶洶的向外走。
柳沖淡然一笑,當先越過屏風,抱拳作個羅圈揖道:“末學後進柳衝,見過諸位前輩。”
大堂的酒客們都在座上客氣的道:“公子客氣了,不必多禮。”
能考上舉人,甚至能做官的或許有不聰明的人,但眼力都不會差。
雖然柳衝只報了個名字,沒說家世,而且也是舉止有禮,說話客氣,但他們一夥人,個個衣着華美,領頭的柳衝、宋鈺、李開先三人更是容貌過人,氣度不凡。其餘的王彤等人也都是氣勢洶洶,一副不把大堂裏的舉人、小官員放在眼裏的架勢。
這年頭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普通少年別說是見了舉人恭恭敬敬,就算見了秀才都乖巧拘謹,柳衝這夥少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啊酒客們回頭看向那位叫曹元的舉人,心說你這回怕是惹到硬茬子了。
柳衝順着衆人的目光看向曹元,道:“不知我這首論詩有何不妥請曹孝廉指教”
別人都能看出柳衝這夥人的不凡,曹元自然也能看出來。一個舉人在別的地方算是大人物,但在京師這種官員遍地走,權貴不如狗的地方,根本不算什麼,他已經有些後悔了,但既然出頭了,就不能慫,否則,名聲就徹底毀了。
曹元坐在位上,矜持的點點頭,道:“小友還未進學,不可太過狂放,當謹言慎行。”
讀書人是有特定稱呼的,考中秀才,才被有資格稱爲“進學”,秀才相公之間互稱“朋友”,舉人老爺就叫“孝廉”。而沒中秀才的那怕八十歲,在秀才面前也是“小友”。
所以,曹元是有資格蔑視柳衝的。
宋鈺不需要讀書考功名,因此不喫這一套,他傲然道:“曹孝廉看不上衝哥兒這首論詩嗎那就請你以論詩爲題,作一大作吧”
作詩這種事不一定是看學問高低,八股文寫的好的人,未必作詩就好。以宋鈺的眼光,自然知道柳衝這首詩多麼難得,他可不信曹元隨便寫一首詩就能超過柳衝。
曹元臉色馬上就變了,他雖然蔑視柳衝,但他只是八股文寫的不錯,還真不擅長作詩,不過,他還是有急智,淡淡一笑,道:“你等一說題目,這位柳小友隨口就作出一首可算爲名篇的詩,這等詩豈是未進學的少年當場就能作出的”
宋鈺臉色一變,道:“你是何意”
“呵呵,我看你等出身不凡,非富即貴,柳小友這首詩怕是高人代筆的吧”
曹元得意的一笑,他的確寫不出這種名篇,但只要把話題岔開,這就足夠了。
果然,他話音一落,其餘人臉色也變了,甚至有人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找人代筆寫詩詞文章,自己拿出來當衆揚名的事情並不少,曹元的做法顯然成功了。
宋鈺陰沉着臉,卻不好反駁,這種事情誰他孃的能說清楚除非柳衝再寫一首好詩,但好詩又不是大白菜,豈是說寫就能寫的
王彤等人紛紛呵斥:“你胡說”
柳衝卻面色不變,淡淡的道:“我要是能證明這首詩是我寫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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