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哥,我傷心了……”
張權裝出一副上心難過的模樣,臉上委屈巴巴的樣子看的趙斌心裏一陣尷尬。
趙斌急忙打斷了他這一副讓人胃酸翻騰的模樣,清了清嗓子:“好了只是開個玩笑,不過這幅水墨畫真正的神韻並不是一筆一劃的勾勒,也不是那些山水雲霧繚繞的深遠意境。
而是這個文人雅集。”
趙斌說着,目光放在了墨畫之上,此時像是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那畫上的滕王閣中高朋滿座的模樣。
675年,南昌城一個盛大的聚會,吸引了整個洪州名士的目光,洪州都督重修滕王閣,無數名士都知道,這是一個機會。
在洪州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如果能被都督記住,那就意味着飛黃騰達,意味着步入仕途。
每個人都集中了一百二十分的精力把目光放在了這場集會上。
而王勃因爲接連受到打擊,想到如果不是唐高宗改年號大赦天下,恐怕因爲擅自殺害官奴的事情就足夠他掉腦袋了。
正因爲如此……他對於做官也就不再抱任何希望了,甚至開始畏懼做官。
或者說他有的是滿腹才華,但沒有位極人臣的命。
到了現在,即便是天才,他也不得對不認命了。
他孤身一人流落異鄉,決定去和自己的父母親團聚。
上帝關上了門,必然會打開一扇窗。
或許是身爲天下奇才的命,指引着他恰逢其會的來到了洪州,來到了南昌城,來到了滕王閣。
幾乎所有人都是有備而來的,所有人都想在洪州一把手的面前表露自己的才華。
但他們不知道,作爲這個宴會的發起者和主導者,他想要讓誰聲名鵲起,誰便會聲名鵲起,他若是不想讓誰展露鋒芒,誰就要夾着尾巴乖乖做人。
而這場雅集,這位掌權者自然也是做了周密的安排,他想要把自己的女婿推出去。
文稿自然是事先已經寫好的,他到時候上去念便是了。
雖然洪州都督閻伯嶼沒有明說,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想讓自己的女婿爲滕王閣做序,再讓他們這些名士吹捧一下,這樣一來,便能揚名立萬。
閻伯嶼的這個女婿苦讀詩文十餘年,書中自然也是有些墨水的,但也只是有些墨水。
在王勃面前,他終究不是弱了一分兩分。
王勃在大唐已經是個名人,名聲家喻戶曉,這些人自然在心裏對王勃和閻伯嶼的女婿也有個高下之分。
按理說,王勃若是看的懂閻伯嶼的臉色,就應該會懂事的把這個機會讓出來。
可王勃終究是王勃,才高者,氣自然盛。
他不甘落於人後,可此時自己又已然落魄,幾乎還是個階下囚,他心中縱然有牛刀小試的想法,但也不好開口。
酒過三巡,菜過五葷,都督府的一個幕僚終究還是踢出來了這件事情。
閻都督重修岳陽樓,理應做序。
誰成想,閻伯嶼卻故作謙讓的對衆人說,王勃王子安才情過人,應由他做序。
誰成想,卻是一語成讖。
王勃正苦於沒有臺階往上爬,聽到閻伯嶼的話以及那些名士的敷衍應和,王子安當仁
略加思索,竟是直接拿起毛筆,將宣紙鋪開,揮筆疾書了起來。
他筆下有太多要寫,太多想要釋放。
他想起自己曾經少年得志,一夜看盡長安花。
他想起了當初年少輕狂,因爲鬥雞瑣事觸碰到了聖上的逆鱗。
他想起了當初怒殺官奴,身陷囹圄。
他想起了因爲許許多多往事,竟是把原本大好局勢的一盤棋,下成了這個樣子。
自己對仕途充滿忌憚,身犯重罪還連累父親被貶黜。
他有太多想寫,滿腹的情緒想要宣泄。
既然能寫,他爲什麼不寫?
他不但要寫,還要寫的驚天地泣鬼神!
手上拿着沾滿墨汁的筆,看着長長的宣紙,像是看着自己的過往一般,從頭到尾,所有的事情都從心中流淌而過,一聲嘆息之後,下筆。
蒼勁的娟秀字體躍然於紙上,和他的思緒一般,四下飛舞。
每一個字都凝聚着他的一生,是他的縮影,通篇洋洋灑灑筆走遊蛇,毫不停歇。
在座的所有名士無不是大爲讚歎,他們都知道也都見識了王勃的才思敏捷,但他們不知道、不瞭解的是他們見證了一片千古奇文的誕生。
閻伯嶼本來是讓自己的女婿表現的機會,誰成想被王勃躲了去,心裏十分不愉快,於是便找了個藉口黯然離開了,隨後讓一個屬官留下來觀察動靜,通報情況。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兩句寫下,閻伯嶼譏笑了一聲,不過是老生常談。
星分翼軫,地接衡廬。
聽到這句他安靜了下來,沒有說話。
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
這一個傳世名句出來之後,閻伯嶼再也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只是一聞,便甚至王勃打殘,感嘆說:天才也,請遂成文!
他甚至有些語無倫次,作爲一個文壇老手,見到這麼一篇千古奇文出世,又怎麼會不激動。
是以他敢說下這篇文章可以傳世的預言。
作爲一個骨子裏都是墨水的人,心中若是苦悶,文字便會更加飛揚。
恍若不是如此,又怎麼會寫下“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的感慨。
不過在這個故事後面還有另外一個小故事,更加有傳奇色彩。
據說王勃在《滕王閣序》之後,有寫下了一首序詩。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_)自流。
而在這首序詩之中,他故意空下來了一個字,隨後便和衆人告別,獨自離去。
所有人看着空下來的那個字,紛紛揣摩了起來,各自倒也有了發表高論的機會。
有人說,應該是水字。
檻外長江水自流,倒也是毫無違和感。
也有人說,應該是獨字。
閣中弟子今已不再,長江自然獨自流。
閻伯嶼聽了都不滿意,急忙派人快馬加鞭去把王勃追回來,請他把缺少的那個字補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