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慶突然嚴肅了起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晉王，拋出的問題卻一個比一個尖銳。
“王爺來北地已經有一段時日了，對北地瞭解如何？”
“這北地陛下交給了王爺，想必王爺也明白陛下的苦心。這北地難管，一是因爲邊塞接壤的外族多，戰亂頻發；二是因爲經濟癱瘓，百姓生活維艱。陛下派老臣來北地除了查探金脈一事，更給老臣安排了一項重要的使命，就是輔佐王爺恢復北地經濟。”
“金脈不可大動這是朝廷的規矩，想必王爺也知道，就算這五處金脈能夠被完整掌握，但恢復北地經濟卻不能依靠金脈。這種情況下，王爺可有計劃過，在收回金脈的時候做點什麼，來刺激經濟嗎？”
“還有首府，首府一日不定，北地數百名官員心思一日不定，想要藉此機會踏踏實實做政績的苦於沒有上級認可；搜刮民脂民膏的則暗中歡喜能夠繼續爲非作歹；王爺在北地查看的地方也不少了，聲勢造的也不小，想來也知道如今正是選定首府的最好時機吧？”
“想要控制北地，一要有錢，二要有兵。陛下派老臣來北地，煞費苦心，已經爲王爺鋪好了金脈一路，錢可以稍緩一口氣。但是這兵馬，不知王爺可有想過該如何收攏？如今北地從東到西駐守十三處要塞的大小將軍一共有三十人，其中叫得上名號的有八位，剩下的盡是各自心腹，不知道這八位將軍如今有誰是依附王爺的？”
謝明歡聽得目瞪口呆。
晉王也難得沉默，看歐陽慶的目光也越來越複雜。
待歐陽慶講完，一派坦然的端起茶水潤口的時候，晉王才突然開口感慨：“父皇只給歐陽大人戶部尚書的位置，埋沒了你啊。”
歐陽慶淡定的嚥下茶水，巋然不動等着晉王回答這些問題。
晉王也不像之前那樣滿不在乎了，他目光認真地看向歐陽慶，聲音雖輕，但說的每句話，卻都是早就經過他深思熟慮的。這些問題，早在歐陽慶之前，在他知道自己要來、必須來、不得不來北地的時候，就曾不止一遍的問過自己。
“經濟一事非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眼下真正的當務之急是恢復民生，清理耕地，由官府親自傳授江南的耕種技術，確保北地百姓能夠自給自足。”
“本王會派人頒佈法令，統一規定各地商業活動，百姓的農業稅可以免，但商戶的稅收不能免，可以縮減比例，但要通過稅收控制惡性競爭，控制壟斷。”
“再有——”他看向歐陽慶的目光帶着幾分奸詐，“既然父皇將歐陽大人派到了北地，想必也是不想埋沒了歐陽大人的才華。本王說的這些，就由歐陽大人具體落實就是了。”
歐陽慶：“……”
他這回有點不淡定了。
剛想要誇獎晉王想得好，沒想到下一秒就被坑。
這種自己做做計劃，其實具體什麼事自己都不用做，全都交給下面的人幹活的主子，他不想伺候怎麼辦。
晉王卻繼續說道：“至於歐陽大人所說的軍權一事，本王心中自有分寸。”
父皇將自己派到北地最重要的不也是兵權嗎？當年雖然拿下了前秦，但重新洗牌後的北地軍權卻並不統一，就像歐陽慶所說，這其中八位將軍中有三位是先太子的心腹，他們雖然不知道太子去世的真相，也一直當自己同先太子是親兄弟，但想要順利收攏他們爲己用，還是需要費一番功夫。
至於剩下的五位將軍中，有兩位是當年名不見經傳，實打實靠自己打拼下來的年輕人，這樣的人背景乾淨，但性子也大多高傲，也不是好啃的骨頭。更不用說剩下的三位包括那位桓將軍在內，都是前秦當年投降晉朝的大將，他們到底是爲了百姓還是爲了自己，心裏現在裝的是前秦還是晉朝都還是未知數。
內部兵權派系已經矛盾尖銳，再加上邊境外族時不時的偷襲入侵，想要在內外風雨交加的環境下順利將北地所有兵權掌握在自己手中，收攏爲讓朝廷信的過的兵馬，不是一般的費功夫啊。
想到這，晉王不免心中怨氣十足。
他很早的時候就給自己這一輩子立下了小目標，就是喫喫喝喝娶到謝明歡，做富貴閒人。現在看來前面的勉勉強強能夠達成，但是做富貴閒人大概是沒機會了。
謝明歡不知道晉王這會心裏正在腦補什麼，她見晉王臉色有些難看，不免擔心。
“王爺，你還好吧？”
“其實兵權一事，雖然複雜，但父親在世的時候和我說過，在軍營裏那些兄弟認的是實力，認的是生死之交。”
“以王爺的功夫，實力這一關肯定不難過。至於生死之交，若是之後外族再來邊境騷擾百姓，王爺能夠出現和那些士兵同生共死，想必效果不會太差。”
這些都是謝明歡從謝大將軍生前的個人事蹟中總結出來的。謝家百年世家，雖然祖上也有過將軍，但沒有哪一個做的比謝大將軍名聲大，謝家更多的還是在文官上。
偏偏謝大將軍就是一個異類，早早投身軍營，從士兵做起一步一個腳印，不僅和弟兄們打成一片，更自己祕密組建了無堅不摧的王牌兵馬，也就是如今交給晉王的那些人。
晉王目光微暖，朝謝明歡笑了起來，好看的桃花眼越發邪魅逼人。
歐陽慶卻對謝明歡更加刮目相看了。
這個女人要不要知道的這麼多！難道她不知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嗎？這種事他一個戶部尚書也還是在北地待得久了，和軍隊有過幾次接觸才漸漸摸索出來的，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爲人師，就被這個女人搶先說了。
晉王繼續說道。
“至於首付。”
他瞥了一眼歐陽慶。
“本王早就選好了。”
“聽說北地腹地有一處高原，地勢最高，可以將北地東南西北各處風光看遍。若是倒黴些，本王這一輩子大概都要留在北地了，既然如此，本王的首府就定在這裏吧。”
謝明歡：“……”
一望無垠？
你確定不是想要站的最高無人打擾嗎？
怎麼發自內心的不相信你是爲了督查周邊官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