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賢嘴上說着不再見她,其實時不時的會跟在她和不怒荒神後面瞧她。
她好像變得更好看了。
緞子般烏黑的長髮隨意用一根繡帶束起,繡着精美紋路的腰封勾勒出她纖細的楚腰。她容顏嬌媚美豔,眉間卻清朗,素白衣袂從樹幹上滑落,花枝越過她的衣衫。
風姿豔美,瀟灑不羈。
見她下手更爲狠厲,他在心中不禁好笑,自己不在了,又是誰惹着她不悅了?
沈七歡靠過來,問他,“哎,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嬌妻——啊不,曾經的嬌妻發生了什麼。”
“不想。”
沈七歡挑了挑眉,“好吧,不聽算了。我去找荒神喝酒去咯。”
肖賢被他這話勾得燒心燎肺,忽地叫住準備御劍離去的沈七歡,撇開目光,極爲艱難的沉聲道:“她……如何了。”
沈七歡是聽不怒荒神說的,慕紫蘇代表羅家同其他家族比武,敗得十分慘烈,幾乎毫無還手之地。她從未輸過,一氣之下將自己關在殿內鬱鬱寡歡,饒是羅睺都請不出她來。只因她的修煉再難突破極限,不怒荒神便帶她來此殺魔獸泄憤,但也只是泄憤而已。
慕紫蘇鬱悶,就去找羅睺求教。羅睺說,“你夫君還在時,你的力量成長倒是極爲迅速。”
慕紫蘇愕然。
肖賢曾教過慕紫蘇道門打坐修煉的技巧,那段時間她的功力確實精進不少。於是她嘗試用他的方法調息,卻莫名心煩意亂無法入定。可惜的是……他們和離了,慕紫蘇也沒機會再去向他討教了。
後來,不怒荒神說每天看她在殿裏揪花瓣,嘴裏唸唸有詞,也不知是什麼勾了她的魂兒。不僅如此,酷愛美食的她,還總說族中喫食索然無味,那些可都是天上人間稀世珍品。族裏人犯難,也不知這位少君,到底想喫什麼。
慕紫蘇在地界從南殺到北,妖獸苦不堪言。肖賢看着不遠處血和光的暗影交疊裏她的身影,心想,小祖宗,這可不成啊。照這個法子練下去,恐怕要反傷其元神了。
就在他這麼想着時,果不其然,慕紫蘇因心緒凌亂,仗着自己強大的元神絲毫不節制,氣力枯竭而在半空中昏迷了過去。
正在她身體迅速跌落時,一道御劍的身影掠過,接住了她。
那段時日,肖賢回到杏花村裏當個教書先生,便將慕紫蘇帶回那裏療傷。
也不知怎的,前些日子慕紫蘇還心煩意亂的整日無法安眠,卻在肖賢這簡陋的竹屋裏睡得雷打不動,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還是睡着的時候可愛些。
肖賢不由然伸出手,捏了捏這個只會氣人的小姑娘的臉頰。眸子裏冷銳的光也不由然軟了下來。
他嘆息,就算她如此沒良心,他到頭來也生不起她的氣來。只是有些心灰意冷罷了。
半晌後,她突然清醒過來,慌忙坐起打量四周。
——這是杏花村!?
原本腦海中一堆問題的她,卻來不及思考,全然被眼前案几上各種點心小食吸引住了。她咬了一口,便知是出自他的手藝,清香軟糯,有多久沒喫到這麼好喫的點心了?她激動得都快落淚了。
一通席捲殘雲後,空盤子摞成了山,她摸了摸肚子,滿意的伸了個懶腰。纖長的雙臂像筍子般,夕照落在她嬌豔白嫩的臉龐上,長長的睫毛微顫,煞是迷人。
她走到竹架旁,拿起皮影,這個是他們一起逛廟會時買的,他還留着嗎。
他還是那麼好,不過還是趁他不在的時候趕緊離開吧,等有機會再來感謝他。不然……見了面,她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他還在生氣嗎?可到底是爲了什麼?說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的是他,先提出和離的也是他。
他不是不喜歡她纔要和離的?
慕紫蘇躡手躡腳的推開門,看到廳堂中那人時突然渾身一個激靈。
搖晃的竹影下,晚風柔柔將紗簾吹起,隱約見得那絕美容顏。肖賢半臥在榻上,撐着頭,闔着雙眼在睡覺。長長的墨發整齊的用簪子半束起來,散落在榻上。旁邊的案几上放着一碗紫蘇湯和幾本古籍。依舊是那般閒情逸致。
慕紫蘇斂起元氣悄悄走過去,看了看他,然後一溜煙不見了。
她前腳走,肖賢立刻睜開了眼睛,起身去了裏屋,看到那一桌子光禿禿的盤子,胸口又發鬱了。他方纔假裝睡覺實際全神貫注的聽着屋裏的動靜,甚至……隱隱還在期盼着什麼。
——果然白眼狼,也不道聲謝就這麼不告而別了。枉他辛辛苦苦做了這麼多好喫的,他一口都沒喫上,她一個都沒給他留。
夕陽沉落了下去,再不見一絲天光,漸漸升騰起了淡淡的霧氣,孤零零的竹屋裏沒有燭光,很是昏暗。他一個人望向遙遠而深黯的天際。想來以前他也是孤身一人,卻從未覺得這樣孤寂。
他知道,她不會回來了。
‘郎十八,妾十七,夙世相逢成姻契。奈何金閨月易沉,朱陳未締先相失。玉顏郎,態飄逸,須臾鶴髮如太乙。別時三問歸期何,鶴歸孤山君不還。’
這是《鶴不歸》的一段名句,他最喜歡的。偶爾自己跟自己對弈時,便會隨意哼唱起來。拈着棋子的手,一下下敲擊着石頭棋盤。眉目間如沁了秋雨般的冷豔和矜貴。漠然蕭閒的眼神,安靜而出塵的俯視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