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逸走出屋子，將房門帶上後的那一瞬間，傅雲看向潘竹青，嘴脣顫抖着小聲呢喃道：”你這個罪人，我就知道，你的所作所爲，會害了我們的女兒。”
同樣的房間，同樣的兩個人。思緒，一下子飛快的逆轉，轉到了十多年前。
”我回來了。”潘竹青推門走進來，年輕的他，有着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但坐在桌邊的妻子，此時此刻，卻連半個笑容，都無法給予他。
”你怎麼了，又愁眉苦臉的？”潘竹青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問道。
”我問你，你昨晚，都幹什麼去了？”傅雲看着他的臉，眉眼中盡是失望。
潘竹青笑了起來：”夫人是在懷疑我的忠貞嗎？”
”比起你的所作所爲，我寧可，你是去尋花問柳。”傅雲說道。
潘竹青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放下茶杯，坐在她對面，問道：”我的所作所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做人不能太心狠手辣。她都已經死了，你爲何還要對她的家人趕盡殺絕？”她眼神很堅定，語氣也毫不退縮。
”你既然都已經知道，方纔爲何還要問我？”潘竹青冷冷的說道：”而且，要對他們趕盡殺絕的人，不是我，是皇上。我不過，是皇命難違。”
”皇命難違？朝中這麼多文臣武將，爲何一定是你？你這樣做，往後，要如何面對女兒？”她激動的責問。
”跟她有什麼關係？”潘竹青越來越不耐煩。
”怎會沒有關係？女兒與襄王已有婚約，你是知道的！”傅雲毫不示弱的說道。
”我看你是糊塗了。襄王遠在南疆，永遠不會跟我們的女兒再有瓜葛。與她有婚約的，只能是常梓逸。”
”我與榮妃有約在先，倘若食言，往後我還有何面目去下面見她？”傅雲激動的溢出眼淚，死死的瞪着自己的丈夫。
”榮妃？”潘竹青輕蔑的說道：”你最應該在意的人是我。沒有我苦心算計，你如何出的了宮門？沒有我，哪兒來的女兒？你如今爲了個榮妃日日與我針鋒相對，簡直不知好歹！”
傅雲見他連如此難聽的話都說得出口，便也不再多說。低下頭，陷入沉默。
思緒又轉到了十多年前的榮祥宮。
收到將要賜死榮妃的消息後，傅雲在夜裏偷偷潛入榮祥宮內，想看她最後一面。
”娘娘！”她看到坐在地上的榮妃，眼淚瞬間就涌出眼眶。
”雲兒！”滿是絕望的榮妃，一把抱住她，兩人都發出低低的啜泣。
”娘娘，我想辦法，帶你逃出去。”傅雲說道。
”傻丫頭，這是不可能的。”榮妃的聲音，即使帶着哭腔，依然溫柔婉轉。
”我能爲您做點什麼？您告訴我好嗎？”傅雲已經泣不成聲。
”好好活着，替我去看看我沒見過的風景，替我去嘗試，我沒做過的
事。替我子孫滿堂，天倫之樂。等到將來，我們在那邊相逢，你再好好對我說。”榮妃拍着她的背，柔聲說道。
”不。”榮妃捧着她的臉，用衣袖擦着她的眼淚：”我知道我的羨兒，這一輩子，都將過的千難萬險。你不必讓你的女兒，去陪他承受這些。有我保佑他就足夠了……”
”不，不，您不要說了。不可能。你我的約定，就算我拼了命，也會守護住……”傅雲說道，眼淚擦了又流，一刻也沒有停過。
兩人再一次相擁而泣。往日在宮裏，相互陪伴的每一瞬間，都像流光浮影般在彼此心裏掠過。
”羨兒……你怎麼……還不睡？”榮妃忽然鬆開懷抱，看着黑暗中的小身影問道。
傅雲轉身望去，粉雕玉琢般的男孩子，從黑暗中走出來。臉上，帶着困惑與恐懼。
”雲姨……我母妃，是不是要死了？”他站在她倆面前，用孩童特有的稚嫩聲音，問出這個令人心碎的問題。
傅雲如鯁在喉，不知道該如何應答。
榮妃滿是淚痕的臉上，擠出一抹微笑，將兒子攬入懷中。
”母妃，這是要去和父皇團聚。”她強作鎮定，柔聲安撫道：”等往後，羨兒老了，也會來和父皇母妃團聚的。”
”可母妃一點也不老啊。”南宮羨傻傻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問道。”您這是不要羨兒了嗎？”
榮妃與一旁的傅雲，再一次忍不住眼淚決堤。
”母妃……怎麼會不要羨兒呢？只是……父皇一個人，很孤單……父皇老了……需要……需要人陪伴……”榮妃泣不成聲的說道。
”那羨兒呢？”他沒有哭，但嘴脣不斷的顫抖抽搐，像是一個小男子漢，堅持着最後一點點驕傲。”您就不陪羨兒了嗎？”
榮妃將他抱在懷裏，恨不得要將他揉進自己的身體。他是她這輩子最最驕傲的事情，她怎麼可能捨得他？
無聲的哭泣後，她擦乾眼淚，堅強的看着他的小臉，說道：”你聽我說。雲姨會生一個女孩子，這個女孩子，會替母妃，永遠陪着你。”
南宮羨像木頭一般呆楞了許久，接着小臉開始變紅，抽搐，眼淚從無暇的眸子裏涌出――”我不要！我就要母妃！我不要別人！”孩子崩潰絕望的哭聲，最終淹沒了靜謐的榮祥宮。
”雲大夫……”
傅雲的思緒，是被幾聲輕喚給叫醒的。
她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淚流滿面，轉過身，就見到南宮羨站在面前。
”王爺……”她有些無措的擦乾眼淚，不敢去直視對方的臉。
南宮羨見她滿眼淚痕，心中很是納悶，卻也沒多管閒事，只問了句：”今日丞相可有起色？”
傅雲收斂所有情緒，強作鎮定的回答道：”還是老樣子。我與魯大夫，尚未弄清楚剋制凜香草的方法。所以，不敢輕易用藥。”
南宮羨點點頭，說道：”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