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心疼的伸出手,想要去撫摸丈夫的臉,安慰他的心痛,雖然此刻她心中的痛一點也不比他少。但卻最終停在半空中。
他握住她的手,將它熨貼在自己的臉頰,閉上眼睛,任由自己在她掌中徹底崩潰。
“對不起……我知道我該祝福你……可我真的……說不出口……太痛了……”他用右手握成拳抵在自己的心臟處,語不成句。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喊痛。
她從沒見過這樣脆弱無助的他,很想將他擁入懷中,卻最終只是用額頭靠着他的額頭,溫柔的安撫道:“什麼都不用說,都在我心裏了。”
襄王府臨時設置的刑房外,韓逸一直在冷靜的看着裏面的情況。
魏子軒走出來時,已是滿頭大汗。韓逸遞給他一塊帕子,他隨手接過,擦了擦額頭。“孃的,嘴可真硬!都快弄死了,也沒說一個字!”
“他現在一心求死,再這麼審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韓逸說道。
“那他孃的要怎麼辦?”魏子軒相當暴躁。
“你都是個要當駙馬的人了,能不能斯文一些?”韓逸笑着看他,語氣中有着滿滿的嫌棄。
魏子軒剛想發火,可又覺得對方說的有道理,便也只是抽了一口氣,沉默了。
韓逸認真的想了想,說道:“這麼着,明日找大夫給他看看傷。再去煙花柳巷找個溫柔機靈的姑娘進去伺候他,弄點好酒好菜,等他記起來好好活着有多舒服,便會珍惜自己的這條小命了。”
“這麼做,有用嗎?”魏子軒半信半疑的問。
“試試看麼。”韓逸淡淡的說。“不然,你還有別的辦法嗎?”
“行吧。”魏子軒想了想,答應了。
兩人走出襄王府,韓逸便打算回家。
魏子軒被審訊過程弄得有些疲憊煩躁,想找人喝酒,但這個時候,自己一個人喝悶酒又有些慘。便硬拉着他,走進了竹馬巷一家營業到半夜的小酒館。
點了四個下酒菜和一罈子酒,兩人面對面坐着。
“揚州那邊,這幾天還有消息嗎?”韓逸裝作不經意的問了一句。
“沒有。”魏子軒看了他一眼,故意說道:“他倆現在啊,指不定多親熱呢!”
韓逸卻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沒對他的話發表任何意見。
“怎麼?你好像,很不以爲然?”魏子軒挑了挑眉頭,試探性的問。
韓逸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睛看向魏子軒,問道:“你真的認爲他倆能再走到一起?”
“有什麼問題?”魏子軒反問道。
“我一開始也這麼認爲,可仔細想想,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你這是什麼鬼話?他倆本就是夫妻,又相互稀罕的了不得,怎麼就不可能了?”魏子軒終於有些惱怒了。
韓逸放下酒杯,不急不慢的說道:“既然你要問,那我就分析給你聽。如今對於王爺而言,映雪是他殺母仇人的女兒,這一點,你應該也清楚的。”
“廢話。”
“那又如何?”魏子軒瞪着眼睛問。
“你想啊,他從一開始便知道,還眼睜睜的看着王爺用兵權和爵位去換這樁婚事。這對王爺,分明是一種極大的侮辱。”韓逸淡淡的說道。
魏子軒不說話了,眼珠子轉向桌面,似乎也在認真的思考。
“王爺與映雪成爲夫妻,殺母仇人就順理成章的變成了岳父。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認賊作父。而且,映雪之所以能來到這個世上,也可以說是用榮妃的命換來的。這些道理,不僅王爺明白,映雪更明白。”韓逸繼續娓娓道來。
“他倆都是極其聰明的人。很明白如果此時此刻兩人不顧一切的硬要在一起,這些殘酷的現實,也會無時無刻不再折磨着兩人。天長日久,再深厚的感情,恐怕,也消磨的所剩無幾。那樣的結果,是他倆更不能接受的。”
聽了這番話,魏子軒雖然覺得很不服氣,卻也不得不在心底裏承認,這些都是事實。
“所以,我能斷定,他倆即使愛的再深,深到可以爲對方去死,也是斷斷不可能在一起了。”韓逸用一句殘忍的話,來終止了自己的分析。
魏子軒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低沉的說道:“真就是造化弄人啊。”
夜已深沉,萬籟俱靜。
從胸腔一直擴散到胃部發出的撕裂感,已經讓南宮羨分不清到底是心痛還是胃痛。
屋子裏一片漆黑,隱約能看見傢俱陳設的輪廓。
他咬着自己的左手,用右手抵着胃,額頭上全是冷汗。
她要走了嗎?什麼時候走?或許是下個月,或許是明年,又或許……是任何時候?
這個世上,再無此人?
因爲她要去另一個世界重新開始?
“那我呢?”
“我算什麼?我們的感情算什麼?我們的兒子算什麼?我們相守過的歲月,說過的承諾,到底算什麼?”
他越是反反覆覆的想着這些,疼痛就越來越劇烈。像是要從內而外將他撕碎。
“我們做錯了什麼,要受到這樣的懲罰?”他對着虛無的黑暗,咬牙切齒的吐出這一句。
最終,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難以忍受的翻了個身,摔在地上。
一覺醒來時,眼睛都有些浮腫。映雪在牀上躺了好久,才起身下牀。
窗紙透過明媚的春光,她覺得很不真實。本該是大好韶光,她卻覺得這個冬天似乎永遠也不會結束了。
坐在牀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那裏彷彿還殘留着他臉頰溼熱的溫度。昨晚他的脆弱和崩潰,像刀鋒,再一次劃破她的心。
洗漱穿戴後,她打開房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站在眼前的南宮羨。
他比昨晚看上去還要憔悴一些,像是被風雨摧殘過的松柏,整個人籠罩在潮溼陰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