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欺騙

    其實,無論是揚州的士官營房,還是湖州,幷州的臨時住所,都讓映雪留下了短暫卻又美好的記憶。

    人生,本就是一場顛沛流離的旅程。

    馬車裏,映雪不出聲,兩個娃娃時不時冒出幾句火星文,南宮羨則是面向着妻子的方向,一臉做錯事等着受批判的表情。

    看不見映雪的表情,無法猜測她此時真實的想法,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煎熬了。

    就這樣沉默着僵持了許久,南宮羨忍不住開口喚了她一聲:”映雪……”

    她沒回答,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我有些口渴。”面對她的沉默,他最終只說出了這一句來。

    映雪一路上看着他不安又無措的樣子,心裏燃燒了好幾日的怒火,稍稍熄滅了一小撮。但儘管如此,只要一想起他那幾日的行爲,她就實在無法釋懷。

    因爲”欺騙”這種事情,無論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都會給對方帶來不同程度,不同維度上的傷害。

    這次攻打幽州之前,映雪便不止一次的向南宮羨確認,他是不是真的不會親自出徵。

    如果他不去,只是在後方調度,那一切自然沒什麼好說的。

    如果他還是決定去前線,那她是要做好隨行準備的。她已經問過潘朗星,在本朝的律法中,像丈夫這樣身體上有不方便的統帥,是可以帶一名家眷隨軍出征的。

    反正說破大天,她也無法想象他這樣的情況,到了前線要遭怎樣的罪。

    結果呢,人家不但真的親自出徵了。而且,還是瞞着她,悄悄走的。

    直到他沒了蹤影的第二天,映雪才恍然大悟,幫助他逃脫老婆的”魔爪”,竟也是這羣臭男人們整日在書房裏討論的戰術之一。

    如果只是這樣,那也就算了。

    映雪在駐地裏氣的七竅生煙,每日親自去駐軍大營打聽戰報。結果,就打聽到南宮羨用自己做誘餌,引誘敵軍出城捕殺他的消息。

    別人都是生怕對手知道自己的弱點,他卻恨不得昭告天下,說自己現在是個盲人,要殺要剮趁現在……

    金德喜本來也殘存一些理智,但架不住他的士兵們羣情激昂,還有他的皇帝陛下對南宮羨的恨之入骨,每天一封催戰書,讓他將南宮羨挫骨揚灰。

    於是在兩軍對峙的第七日,他終於打開城門,全軍出擊,與南宮羨在城外決一死戰。

    這場仗打的很激烈。南宮羨雖然在戰前已經安排好作戰陣型。但因爲他無法在第一時間直觀的看到戰局變化,只能靠副將從旁解說。因此整個大軍臨陣應變能力大爲減弱。就像一個行動減緩的龐大機器,無比蠢鈍。

    開戰的前兩日,金德喜以壓倒性優勢將南宮大軍向後擊退了將近十里。

    好在經過兩天的磨合,南宮羨憑藉自身經驗和對戰場形勢變化的敏感度,將金德喜軍隊的作戰節奏和陣型規律都在心裏摸了個清清楚楚。

    於是從第三天開始,南宮大軍猶如谷底反彈一般,反客爲主,在每一次金德喜發動攻勢前,都能準

    確預估到他的動向,然後搶先給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金德喜沒有給南宮羨殺他的機會。在幽州城下,作戰到精疲力竭,最後給了自己一劍,當作對女真皇帝的最後忠誠。

    南宮羨給予了他作爲對手,極大的尊重。將他全屍收斂,送出幽州城北十二里,方便他的家人來替他收屍。

    然而收下幽州城的那一瞬間,南宮羨便也意識到,自己的後院,一定是着了火了。

    他趕回幷州時,已經做足了思想準備,無論映雪發再大的火,哪怕揍自己一頓,只要她消氣,他絕無怨言。

    但他沒想到,回到幷州那個溫暖的住所裏,他並沒有聽到一句責怪。因爲她連一個字都懶得跟他說了。

    另外一輛馬車裏,潘郎星也正在和常遠兆討論這場戰爭。

    ”說實話,這場仗,如果換個人來打,都是必輸的局面。任何方面都是弱勢,全憑統帥的個人機變能力力挽狂瀾。可見襄王此人,就是爲戰場而生的。”常遠兆感慨道。

    ”別人這麼說也就罷了,您也這麼說,未免有些謙虛了。”潘朗星說道。

    ”我不是謙虛。倘若我雙目失明,怕是連生活的勇氣都要失去大半,更何況,是頂着天大的壓力,指揮作戰呢?”常遠兆頗爲真誠的說道。

    ”可我堂妹到現在還不肯原諒他。”潘朗星同情的說道。”再神勇的將軍,也攻不下悍妻這道關吶。”

    ”他明知道你堂妹會擔心死,還走的悄無聲息。說白了,就是自認爲喫定了人家。”常梓逸在一旁面無表情的說道。

    ”話也不能這麼說,皇上那一車車補給送了來,你以爲送的是喫食?那實際上就是一車車催命符。倘若這一仗失敗了,襄王一家都別想活過今年冬天。”常遠兆淡淡的分析道。

    ”爹,對於這種事,您是否覺得感同身受呢?”常梓逸看着父親的臉,若有所思的問。

    ”說實話,我並沒有什麼感覺。或許失去記憶,最大的好處,便是將不好的回憶也一併丟掉了吧。”常遠兆雲淡風輕的說道。

    常梓逸用他敏銳的眼光,觀察了父親良久,從他的神色中,看不出一絲隱藏或是假裝。

    失憶前遇到他時,他的淡泊名利,溫潤儒雅中,還飽含着剋制。

    現如今,則是像一汪山泉,清澈澄亮。

    或許此時此刻的父親,纔是最幸福的吧。

    ”不過襄王這場仗打勝了,皇上怕是又要寢食難安了。”常遠兆淡然一笑,說道。

    ”太祖皇帝年輕時,因遭兄弟妒忌陷害,乾脆將他們誘殺於泰山之下。你們覺得,當今聖上和襄王,哪一個更像太祖皇帝呢?”常梓逸漫不經心的問了句。

    常遠兆笑而不語,抱着胳膊看着窗外的景緻。

    潘朗星則是陷入沉思。拋開自己家與襄王府如今的交情不談,作爲個人而言,他也不希望南宮羨這傢伙出事。

    任憑這傢伙在別人眼裏是怎樣的存在,在他潘朗星眼中,不過就是個有些臭脾氣,但心性單純的醋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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