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悠然只知道,眼前有一道炫目的紅。可她無論如何,也不敢擡頭看一眼他的臉,這個關係着她一生命運的,丈夫的臉。
只知道,他很高挑。這一點,大概是像他的叔叔。他的背影,看上去也頗爲挺拔,應該是由於領兵打仗的緣故。
悠然第一次在心中對自己的丈夫,產生了一些好奇。不禁一路揣測着他的樣子。
直到遠遠看見巍峨莊嚴的大殿,還有大殿旁站着的烏壓壓的人羣,她纔開始緊張起來。謹慎的跟在丈夫身邊,卻始終保持着一點距離。
丈夫的手,始終垂在身側,卻像是離她很遠很遠……
剛踏入大殿,她便在無數張臉當中,第一眼就看見了攝政王。
即使他坐的位子,一點也不醒目。即使他始終垂着雙目,像是個徹徹底底的局外人。
看見他的臉,悠然一路的緊張,瞬間化爲烏有。
他是她雖然短暫,卻又完美無暇的少女夢。在自己少女時代即將終結的一刻,能夠看他一眼,也算是將這個夢,善始善終了吧。
拜禮的過程,有些繁瑣。短短的兩分鐘,映雪便看見新娘額頭上似乎冒了一層的汗。頂着這麼重的鳳冠,看着都覺得累,更何況要用各種姿勢三拜九叩……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映雪竟然發現,南宮宸的眼中,似乎閃爍出一絲淚光。
拜禮結束,南宮宸和皇后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武常和楊爽,從屏風後”請”出大殿。
接着是太子和太子妃率先退出。
當同時兩人轉身時,悠然才生平第一次,看到了丈夫的臉。
第一瞬間,她有些失望。因爲他長得一點也不像他的叔叔。
可很快,這種失望,便煙消雲散。
因爲他也是很好看的,出乎意料的好看。
只是,他好看的臉上,爲何掛着……如此難過的表情?
走出大殿,雪勢越發的大了。南宮喆走下大殿石階,沒有挽住新娘的手臂,也沒有牽住她的手,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但他隱約能感到,太子妃就在他身後緊緊的跟着。
他擡頭望向天空,雪花撲面而來,落進他憂鬱的眼眸中,吻在他緊閉的雙脣間。
”玲玉,是不是你啊?”他在心中悄悄的問。”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難過?”
映雪跟着南宮羨來到太子府時,看到了紅光滿面的吳珏一家。
一個揚州知府,一躍成了太子爺的岳丈,這份榮光,確實讓許多人豔羨不已。
映雪看到自己的父親和二叔也應邀前來赴宴,便去和他們打了個照面。
”爹,二叔,二嬸。”
”這種場合,你一個攝政王妃跑來跑去,這麼沒規矩的?”潘竹青輕聲嗔怪了一句。
”有什麼關係?她是攝政王妃,也是咱們潘家的女兒。別聽你爹的,你想坐哪兒就坐哪兒。”潘二叔挑着眉毛,聲援了映雪一句。
”就是,爹你也太老古板了,還是二叔好。”映雪得意洋洋的說。
”你看看,就
你侄女兒會說你好。你那兩個兒子,卻各個都跟大伯好。你們兩個爹,得反省了。”杜若桐在一旁笑着說。
”朗星哥哥呢?”映雪忽然問道。
”他在隔壁廳裏,跟同僚坐一起呢。”杜若桐說道。
”嫌我們這些老的不好玩兒。”潘景元喝了一口茶,說道。
”他剛剛上任,總是需要跟同僚打好交道的,你也是在官場走過一遭的人,這都不能理解,還要酸他做什麼?”潘竹青替朗星打抱不平。
話音剛落,杜若桐和潘映雪相互看了看,露出了”果然如此,心照不宣”的笑容。
”對了,我都忘了問你,你娘之前一直在研究的那什麼祕典,有收穫了沒?”潘景元忽然想起了這件重要的事情,問道。
潘竹青不知是不是因爲他提到了傅雲,喝茶的手忽然頓住了。
”算是吧。”提到這件事,映雪的心情便沒來由的沉重起來。
”什麼叫……算是吧?”見她的回答很含糊,潘景元皺起眉頭追問道。
”其中有個藥引子……很難辦。”映雪依舊閃爍其詞的說道:”不過我會想辦法的。”
”什麼藥引子這麼麻煩?說給我們聽聽,我們也一起幫着問問啊。”杜若桐說道。
”無非就是……千年雪水,萬年參這種,有很多,我一時間忘了。”她實在無法對家人說出口,那藥引子,其實是活人的眼角膜……
”這……真有這種藥材嗎?”杜若桐傻乎乎的問。
但潘竹青河潘景元卻不再追問下去。他們心裏都清楚,能讓人信口胡謅的原因,無非就是難以啓齒。
酒宴開席之前,映雪回到了南宮羨身邊。
宴會廳裏此時一片嘈雜。歡快的絲竹,賓客們的寒暄,太子府奴僕們的說話聲,此起彼伏。
就連映雪自己都覺得很吵。
當她走到丈夫面前,看到他的臉時,發現他的緊繃和焦慮已經可以用肉眼分辨得出。
她在他身邊坐下,悄悄握住他的手。”我回來了。對不起啊,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這麼半天。”
”你也難得見到家人。我沒關係的,只是覺得有點吵而已。”他似乎是在一瞬間,就徹底的放鬆了下來。緊握住她的手,臉上恢復淡淡的笑容。
此時此刻,大概在場所有人,對南宮羨這個人都是敬畏或是畏懼的。
只有他的妻子,能觸摸到他內心最脆弱的一部分,將自己所有的精力都傾注在他的身上,心疼他,呵護他。
南宮喆第一個敬酒的對象,便是南宮羨。
這一點,沒有出乎大家的意料。
”王叔,有句話,我說過很多遍。但無論說多少遍,每一遍,每個字,都是發自肺腑。今日這個特殊的日子,我還是要趁我最清醒的時候,對您說出這一句,若沒有您,就沒有我南宮喆的今天。王叔對我的再造之恩,我南宮喆沒齒難忘。”
他說這番話時,大廳裏出現了一陣詭異的鴉雀無聲。所有人似乎都在豎着耳朵,聽着這兩位一哥的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