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4章 彈劾太子

    今日的早朝,一直持續到了下午未時。

    原因很詭異,由梁王爲首的幾位皇親貴族,聯名彈劾了太子南宮喆。

    太子根本沒出席早朝,所以這些親王郡王們,可以肆無忌憚的數落他種種罪狀,絲毫不會感到尷尬和難爲情。要知道,這些人在這兩年裏,幾乎隔三差五都要跟太子把酒言歡,暢談人生的。

    這些人主要強調的罪狀有三樣。

    其一,以權謀私。私調國家禁軍給太子府不入流的妾侍家做護鏢隊。

    其二,懶政瀆職。西北商路的工程如今如火如荼,而太子卻因兒女私情,長期託病於牀榻,並糾結烏合之衆,擾亂社會治安。

    其三,品行不端,且有謀害他人性命的嫌疑。這一條,影射了伍千秋,牛金寶的死,還讓人聯想到昨日從太子府墜樓的太子妃。

    這一樁樁一件件,就好像一支支無形的毒箭,將太子南宮喆的形象徹徹底底的摧毀。

    就算攝政王南宮羨想伸手撈他一把,都已經迴天無術。

    更何況,如今的他,根本不可能再管南宮喆的屁事兒。

    一整個上午,朝堂上都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爲太子說一句話。

    因爲無論從哪個角度上來看,那些罪狀,都確確實實是南宮喆的所作所爲。至於害人性命,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似乎跟他也脫不開干係。

    老臣老將們,對此痛心疾首。新晉官員們,也都聞到了一股大廈將傾的氣息。

    南宮羨始終都很沉默,此時此刻他發現,對於南宮喆弄到這樣的地步,他心裏竟然會如此的不好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南宮喆荒唐,卻遠不像他們說的那樣罪大惡極。

    望着堂下口若懸河的梁王等人,南宮羨腦海裏閃現的,卻是兒時在御花園裏的光景。

    傻乎乎的南宮喆掉進水裏,他拿着一根木棍,將對方撈了上來。

    母妃祭日的那天,一羣王子公主用石頭圍攻南宮羨,是小小的南宮喆,攤開雙臂擋在了他的面前……

    想到這些,南宮羨冰冷的雙眸裏,竟然不合時宜的泛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於情於理,到底怎樣纔是最好的選擇?到底怎麼走,纔是正確的路?

    向來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南宮羨,陡然間,迷茫了。

    一直到了下午,梁王等人,開始請求攝政王裁決此事,南宮羨纔不得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

    他雙手伏案,雙眼定在梁王的臉上,語氣緩慢且鄭重的說道:”梁王,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對太子的指控,如果依照我國律法,是足以讓他上斷頭臺的。”

    梁王屈臂拱手迴應道:”這本王清楚。”

    南宮羨依舊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臉,接着問了一句:”茲事體大,你確定會爲自己今日在堂上所說的每一句話負責嗎?”

    聽到這個問題,梁王背後出了一身的汗,但還是稍欠底氣的迴應了一句:”本王……確定。”

    南宮羨不着痕跡的嘆了一口氣,挺直了身子,對堂下百官說道:”好。既然如此,本王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百官依舊保持緘默,南宮羨朗聲喊出兩個名字:”宋清,白石。”

    兩位官員立刻出列,不約而同的迴應道:”臣在!”

    南宮羨朝他倆吩咐道:”本王命你們,就今日梁王對太子所指控的三條罪狀進行徹查。御史臺,大理寺和刑部任憑你們調遣。但務必做到公正清明,絕不許有半點徇私或者誣陷,否則,本王會先處置了你們二人。”

    ”臣領命!”宋清回道。

    ”白石絕不辱沒殿下的信任!”白石也義正嚴辭的迴應。

    之所以選擇這兩個人,南宮羨是做了一番考量的。他倆跟皇室宗親沒有半毛錢關係,跟南宮喆平日裏毫無恩怨,跟他南宮羨本人,也沒有瓜葛和牽扯。再加上這兩人品行端正,爲官清廉,都是從地方上經過嚴格篩選,走入朝堂的。

    所

    以南宮羨相信,他倆能夠給予南宮喆一個較爲公正的審判。

    退朝後,大殿裏只剩下南宮羨和潘竹青翁婿二人。

    潘竹青忙着整理奏摺,而南宮羨則是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失神。

    直到潘竹青將公文全都整理完,他發現女婿竟然還在發呆。

    便走到他身旁,用手指點了點他面前的桌案,將他從夢中叫醒。

    ”心裏難受了?人家前些日子潑您髒水的時候,可坦然的很呢。”他對着一臉萌萌嗒的南宮羨說了一句。

    南宮羨雙眸低垂,語氣低沉的問道:”丞相也認爲,南宮喆罪大惡極嗎?”

    潘竹青笑了起來,說道:”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滿朝文武怎麼想,天下人怎麼想。梁王可算是把南宮喆釘在恥辱柱上了,想拔都拔不下來。”

    南宮羨撐在桌案上的手忽然捏成拳頭,咬牙切齒的說了句:”真是可笑,他當南宮喆廢了,當我也是傻子嗎?”

    潘竹青搖了搖頭,表情認真的糾正道:”不,他非但不敢輕視您,還怕您怕到要死。否則,也不會釜底抽薪,做這番垂死掙扎了。”

    說到這兒,潘竹青又感嘆了一句:”不得不說,梁王殿下,算是南宮家,數一數二的陰謀家。”

    ”他以爲拿太子做貢品,我就會放過他麼?癡人說夢。”南宮羨眼裏透露出一絲陰狠的戾氣。

    但潘竹青卻不得不耐着性子,逆着對方的鱗,說出一番殘酷的實話:”事實上,您如今,還真不好拿他怎麼樣。您需要人給您遞刀,更需要人推您一把。沒人比他更合適了,您清楚,他也清楚得很。”

    南宮羨冷笑一聲,不以爲然的說道:”丞相太擡舉他了,沒有他,我照樣勢在必得。事到如今,我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住。”

    潘竹青點點頭,可還是意味深長的反問了一句:”話是如此,可您問問自己,是想歲月靜好的達到目的,還是想大開殺戒,弄得滿手是血呢?”

    這句話,讓南宮喆眼中的殺意變成了幽深的思索。

    潘竹青接着說道:”燁兒也好,霖兒也罷,他們跟殿下你不同。你是在荊棘中摸爬滾打,受盡千難萬苦才走到今天。他倆無論是誰,都很難承受那種血淋淋的後果。咱們若是爲了他們長遠的將來做考慮,就最好別把事情做的太絕。”

    南宮羨知道岳父說的話,是很有道理的。

    他要給兒子們一片風調雨順的江山,可還得讓他倆能守得住啊!自己是會老會死的。從小在蜜罐子里長大的燁兒霖兒,能擺平天下人的敵視和皇親貴族的仇恨嗎?

    想歸想,可南宮羨還是覺得很不甘心。”那豈不是,要把所有的罪過,都讓南宮喆一個人承擔?”

    潘竹青又笑了起來,接着語重心長的說道:”他並不無辜。德不配位,便是他最大的原罪。而且,他的這項罪過,是要天下人跟他一起承受風險的。他可以是個不稱職的丈夫,因爲被他坑死的最多是他的妻妾。他也可以是個不稱職的太子,因爲總還有人替他收拾爛攤子。但如果他是個昏君,那麼饑荒,戰亂,甚至國破家亡,都是極有可能發生的。我換句話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您就當是拯救黎民於水火吧。”

    這番話,每個字都擲地有聲的敲在南宮羨心裏。

    他依舊沉默不語,但眼中散漫的眸光卻漸漸凝聚清晰起來。

    潘竹青知道對方完全聽進去了,便趁熱打鐵,又鄭重其事的補充了一句:”所以殿下,事到如今,請收起您的同情心和感情包袱。不是您選擇了這條路,是冥冥中,這條路選擇了您。”

    話說到這裏,已經無需多言。南宮羨是南宮家唯一的一束希望。這個事實,是許多年前,他還沒從南疆回來時,潘竹青便與學生常梓逸共同得出的結論。

    可笑的是,當年老太后竟然給這個全村唯一的希望,取了一個代表着”多餘之人”的名字--”羨”。如今看來,還真是個黑色幽默。

    南宮羨起身與岳父並肩走向大殿門口,即將跨出及膝的門檻時,他忽然停住腳步,轉身凝望正前方那座高高在上的空虛寶座。

    那個位置,已經閒置了多年,或許……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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