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駛了半個時辰左右,便從京城的石板路開到了泥濘的郊外。
又顛簸了將近一柱香的功夫,才緩緩的停下。
押解唐宛如的士兵,將她從車廂裏拖下了馬車,因爲此時,她的雙腿像棉花一般,再也站不直了。
她知道,不會有人來救自己了。
無論是從小將她視若掌上明珠,恨不得將月亮和星星摘給自己的父親;還是從小把她當作女王,哪怕她自己摔了一跤,都要把”事故現場”的地面挖出一個洞來給她解氣的哥哥們;抑或是爲了她,把自己的妻子視作敝履的太子;甚至是因爲失去她,含恨而死的文永廉……
當她被綁了手腳扔在骯髒的地面上,望着周圍漆黑的樹林,她才赫然明白,自己的生命裏曾經擁有過多少明媚燦爛的陽光。
”你並不是真的懺悔。”冷野的話語,彷彿再一次響在耳邊。
唐宛如狼狽的趴着,眼淚大顆大顆的落在土地上。
她多想說,此時此刻,她是真的懺悔了。
她多想說,那些她擁有過的美好,她哪怕稍稍珍惜一樣,就不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人啊,爲什麼非要等死到臨頭,才知道生命的珍貴?
”對不起……”她嗚咽着說出這三個字,爲那些深愛着她,卻又被她深深傷害的人們。
耳邊隱約響起馬蹄聲,她順着聲音傳來方向望去,就見不遠處的月光下,一個高闊的身影正提着火把,策馬而來。
她就着火光,認出了那人的相貌。
那是她此刻最想見,但又最怕見到的人--常梓逸。
他一身黑色衣衫,駕馭着他的”颶風”,臉色沉如冰霜。像一個來自地獄的使者。停在了離她大約十丈遠的地方。
唐宛如預感到他的來意,但並不感到意外。她愛的這個男人,骨子裏是狠毒又殘酷的。這一點,她早就已經清楚。
只是她不確定,對方會用什麼方式,來結束她的性命。
周圍的士兵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退散到了她看不見的地方。
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她和常梓逸兩個人。
她渾身都是汗,滿臉都是淚,心跳幾乎可以捶到地面,發出讓她自己都難以置信的聲響。
對方無聲無息的看着她,眼裏不帶一絲一毫的悲憫或仁慈,就像在看一堆發出陣陣惡臭的垃圾。
”我步步爲營,苦苦算計,到底,是爲了什麼呀?”她在心裏痛苦的自問。
陡然間,地面上又傳來馬蹄聲,她這才驚覺,常梓逸已經馭馬朝她這裏靠近。
她腦子裏忽然混亂一片,拼命思考着一會兒臨死前,要對常梓逸說句什麼纔好。
直到她發現那馬蹄的方向直直的對着自己,不偏不倚,而且絲毫沒有要放慢速度的趨勢,她才瞪裂了雙眼,用她最最慘烈的聲音,喊出了她人生中最後一個字――”啊!”
南宮羨回到王府時,
已經是亥時三刻左右。
來福在書房外等着他,他知道對方有話要稟告,便打開書房,將對方領了進去。
”怎麼做的?”南宮羨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
”馬踏如泥。”來福撇撇嘴,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據說,屍體都沒一塊完整的。最後一把火燒成灰了。”
南宮羨微微一笑,評價道:”並不過分,這女人不配有這副皮囊。”
”話是這麼說,不過,想想還是怪嚇人的。”來福弱弱的迴應道。
”是不是還有什麼事?”南宮羨急着回房去見老婆,迅速結束了上一個話題。
”哦,差點忘了正事兒。王爺,您讓我查的關於牛金寶的事情,我都查清楚了。”來福正色說道。
南宮羨抱着雙臂靠在窗邊,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眼眸中閃爍着機敏的光亮:”你先別說,讓我猜猜看。”
”王爺請講。”
”梁王。”
聽到南宮羨乾脆利落的說出這兩個字,來福立刻露出泄氣的表情,崩潰的抓了抓腦袋,嘟囔道:”王爺您怎麼猜的這麼準啊?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查到他的!”
南宮羨依舊笑容滿面的解釋道:”我不是瞎蒙的,是鑑於這段日子,梁王的一舉一動得出的推斷。”
見來福還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南宮羨鼓勵了一句:”說說你都查到了什麼。畢竟憑空猜測,還是不如真憑實據來的可靠。”
來福這才又打起精神,睜着雪亮的雙眼,將他這段日子以來的調查過程以及結果,原原本本,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我按照王爺所說的,調查了牛金寶死前的那段日子,接觸過的所有人。最後精挑細選,順藤摸瓜,讓我查到除了幾個賭徒酒友以外,還有一個人,十分可疑。因爲他不僅僅跟牛金寶有過接觸,還有人看到牛嫂溺亡那天,和幾個人同行出現在秦淮河畔,那個可疑人物就是其中之一。”
”我剛開始,以爲牛嫂是被她相公害死的。可深入的追查下去,才發現那個可疑人物的表舅,是太子府上一個頗受重用的管事。”
”後來我找機會把他給抓了。當晚就給他來了個大刑伺候,人傢什麼都招了。說是太子命他帶人誘殺了牛嫂,又威逼利誘牛金寶,讓他在街上誣陷王爺您。剛開始牛金寶畏懼王爺,不敢從命。可太子下令,他若答應,榮華富貴不在話下,若不答應,當場就要他的命。”
”本來我覺得,差不多可以定案了。但我前兩日多留了個心眼,去那人老家蘇州調查了他的身家。發現他跟他表舅早就爲了分家產的事鬧得不是你死就我亡了。我就納悶,這麼重要的事,太子怎麼可能交給這種人去辦嘛!”
”於是我回到京城,騙他說他蘇州老家的妻小都被人宰了。他一個激動,就把真正的幕後主使梁王給賣了。原來是此人妻子有頑疾,欠了一屁股債,梁王找到他,說要替他妻子治病,還要幫他養孩子,這才換得此人的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