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耳邊便傳來蘇德淡然的聲音:”美有什麼用?再廣袤的草原,再美的日出日落,也留不住人。無論在這裏生活過多久,只要有機會,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拋棄這裏。”
映雪聽出他話語中的負氣和埋怨,忍不住多嘴問了句:”你是說若雅和元帥嗎?”
”我並沒有暗示誰。”蘇德揹着手站在她不遠處,眼神已經出賣了一切,可嘴裏還在逞強。
映雪笑了起來,無情的戳穿了他:”少逞強了。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其實你心裏,很想妹妹吧?很捨不得元帥吧?”
蘇德被拆穿了心事,感到不甘又難爲情,朝她瞥了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真是奇怪,我找你說話的時候,你總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樣子。可我想獨處的時候,你這張嘴又跟烏鴉一樣叫喚個不停。”
映雪笑着回了一句:”等我們也走了,你耳朵就徹底清淨了。”
蘇德望着遠方,眼中的眸光忽然變得柔和而沉靜:”曾經有一個人,也跟你一樣。就喜歡在我安靜的時候,不停在我耳邊吵吵鬧鬧。也喜歡站在這裏看日落。”
映雪知道,他說的這個人,是塔娜。”你也說了,是曾經。人應該向前看。不要總活在過去。”
聽到這句話的蘇德,轉頭望了她一眼,她接着說道:”還有,若雅其實很想你。元帥……也很捨不得你。人們從來沒有拋棄過這裏,只是身在遠處,把這片草原裝在了心裏。”
說完,她便走到霖兒身邊,牽住他的小手,往大營的方向走回去。那兩個奴婢,也緊隨其後。
”真會說話,不愧是潘竹青的女兒。”蘇德自言自語的嘟囔了一句,又朝着湖中心的方向,飛了一塊石頭。
五十里開外的草原上,冷野正在帥帳中欲哭無淚的應付南宮羨的無理要求:”皇上,您就放心讓我去送拜帖吧。這麼一點小事,我定會辦妥的。”
南宮羨不急不惱,但也不屈不撓的迴應道:”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想親眼看看映雪和霖兒。見到他們安全,我這顆心才能放進肚子裏。”
冷野都快哭了,苦口婆心的說道:”可是皇上,您這麼做真的很危險。萬一被對方認出您的身份,您可能就再也走不出這片草原了。”
南宮羨卻也不打算退讓:”我會很小心的。之前在南疆,咱們不是也冒充過南越人,深入敵國的嗎?”
冷野深嘆一口氣,說出最讓自己擔心的情況:”我是怕您見了皇后娘娘和小皇子,亂了方寸。”
南宮羨立刻向他保證:”我發誓不會,我只看看他們,連話都不會說的。你就帶我去吧。”
見冷野依舊不爲所動,他將桌上那碗比墨汁還要漆黑的藥端起來一飲而盡,接着眼巴巴的商量道:”我連這麼難喝的藥都喝光了,今晚也肯定早點睡。好不好?”
冷野徹底被他打敗,搖頭嘆氣道:”我真是拿您一點辦法也沒有。好吧,明日一早出發。”
南宮羨也舒了一口氣,露出開心的笑容:”謝了!”
冷野心中動容,誰說南宮羨這個人冷酷?讓他開心很簡單,給他潘映雪就好了。
相對的,讓他傷心也很簡單……
第二天上午,冷野帶着滿臉絡腮鬍的南宮羨趕到蒙合大營。
下馬後,冷野又再一次看了一眼南宮羨,確定他現在的裝扮,連他爹媽都認不出來,這才放心。爲了遮擋他的盛世美顏,冷野在他臉上貼了幾乎一臉的毛。
他倆如果看過周星馳版《鹿鼎記》裏的鰲拜,一定會覺得這個造型分外眼熟。
”什麼人?”大營外的守衛將兩人攔住。
”我們是中原來的,給你們可汗送拜帖。”冷野將拜帖拿出,交給對方看了一眼。
對方將拜帖還給他,說了句:”在這裏等着。”便轉身走向大營深處。
南宮羨不斷的四處張望,盼望着能見到他思念已久的身影。可茫茫草原,多如繁星的篷房,讓他一時間陷入了絕望。
出言安慰了一句。
蘇德正在大帳中與衆人議事,就聽見帳外的士兵通傳了一句:”可汗,中原使者前來送拜帖了。”
大帳中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氣氛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巴圖,你去收拜帖。”蘇德說道。
”是!”
之前進去通傳的士兵已經走到大營入口,將南宮羨和冷野領到一處放着牧草,四通八達的地方等着巴圖。
沒等多久,冷野忽然扯了扯南宮羨的衣袖,指着不遠處草地上騎着一匹小馬的孩子,壓着嗓子喊道:”看,那騎馬的是不是小皇子?”
南宮羨朝他指向的地方望去,眼中的神采立刻被點燃:”是,是霖兒。是我的霖兒……”若不是冷野扯着他,他此刻怕是已經不由自主的朝霖兒衝過去了。
但很快,理智還是戰勝了南宮羨此刻的衝動。讓他稍稍恢復了冷靜,但眼睛還是一眨不眨的望着霖兒。
”小皇子還好好的,謝天謝地。”冷野當然也是很高興的。
可沒過多久,南宮羨便又開始焦灼起來:”映雪呢?爲什麼不見映雪?”
”兩位是中原來的使者?”
身後傳來一陣聲如洪鐘的詢問。
兩人轉過身,發現對方是個有些面熟的蒙合將軍。
冷野對他的印象,只保持在”大概見過”這個層面。
但南宮羨心裏越發清楚,自己曾在宴會上舉起桌子,砸暈了這傢伙。
”正是。”冷野不露聲色的回答了對方的詢問。
巴圖並未對他倆的身份產生懷疑,因爲這畢竟是他們的地盤,區區兩個中原人,根本引不起任何重視。”可汗讓你們留下拜帖。回去等他的回覆。”
冷野點點頭,還未來得及回答對方的話,南宮羨忽然開口問道:”請問,我們的潘皇后是否在此處?”
冷野倒吸一口氣,緊盯着巴圖的表情。
巴圖果然露出不悅和不耐煩的表情,冷冷的回了句:”這個無可奉告,請回吧。”
他倆各懷心事的轉過身,卻聽的身後傳來一陣異常熟悉的女聲――”巴圖!阿爾巴帶霖兒去哪兒了?”
”在那裏騎馬呢!”巴圖邊走邊說。
”知道了。”
這聲音像一陣勾魂的咒語,將南宮羨徹底定在當下,接着轉過身,癡癡的望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映雪……”他在看到對方的側影時,口中喃喃的念出了她的名字。
巴圖已經大步走開,但周圍還是有絡繹不絕的蒙合人川流不息。
映雪的側影忽然停住腳步,在原地愣了幾秒,接着轉過頭,望向了他倆的方向。
一瞬間,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兩個人。
儘管他滿臉的鬚髮,儘管她滿眼的熱淚,她還是清清楚楚的認出了他。
她捏着自己的裙子,努力忍住向他奔去的衝動。
他卻彷彿着了魔一般,舉步向她走去。此刻他腦子裏所有的信息都被一個念頭所佔據――”帶她走。”
”不可……”冷野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將他死死的按在當下。
映雪也陡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轉過身,忍住奔涌的情緒,朝霖兒的方向跑去。
她知道,如果此時有一個人認出他來,他便會像誤入獅羣的羊,被瞬間撕碎。
策馬狂奔了十多裏,冷野與南宮羨才稍稍放慢了速度。
”退一萬步講,至少皇后跟皇子過的健康平安。可以暫且放心了。”冷野見他就像完全丟了魂魄,忍不住出言安慰了一句。
”是啊。”南宮羨異常低落的回道。
”皇上您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無力。聶蕭真的說中了,現在的我,就是在對蘇德搖尾乞憐。”南宮羨憂鬱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