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多事是我不能與他說的,只因他是主,我是奴。沒有平起的點,說再多也是惘然。

    然他話語中的關心卻是真真切切的,一個上位的人,能注意到下屬的情緒,想來,他該是明主吧。

    “砰砰砰”,我的心跳驀然失了節奏,注意到我倆超出平常的親密,我結結巴巴的道:“皇上,您…您放開我。”

    “告訴朕,到底有什麼事困擾着你,嗯?”

    心不禁悠悠一顫,擡眸望向他,直望進他深不見底的鷹眸裏,話甫到嘴邊,門口卻傳來陳公公尖細的聲音。

    “皇上,晨曦宮的宮女千尋求見。”

    皇上聞言,眉心勾起一道深深的弧度,他瞧了我一眼,緩緩的鬆開我,轉過身去抖了抖衣袖,才沉聲道:“宣。”

    他鬆開我的那一剎那,心底似乎有什麼東西緩緩淌過,很細微卻仍是讓我的心有些緊,攏在袍袖中的手輕輕的握緊。

    整了整有些褶皺的衣襬,我垂手立於一旁。

    擡頭望去,那道纖細的身影緩緩進入眼簾,她眼底眉梢染着掩不住的喜氣,進門向皇上問了安,便脆生生的道:“皇上,奴婢給您道喜了。”

    皇上挑高劍眉,冷淡的目光直射向佇立在一旁的千尋,他抿脣一笑,“喜從何來?”

    “回稟皇上,婕妤身懷兩個月帝裔,先前李太醫已確診。”千尋微揚着脣角稟道,似乎爲自家主子懷上龍裔感到莫大的歡喜。

    聞言,皇上腳下沒有絲毫遲疑,大步邁出御書房。

    我怔怔的瞧着他的背影,明明是喜事一樁,爲何此刻卻覺渾身寒冷,手下意識揣進懷裏,那裏正靜靜躺着一朵彼岸紅蓮。

    原來竟是如此麼?

    低垂了頭,我瞧見明鏡似的地磚上映着一張俏生生的臉,此刻她滿眼迷茫,竟似不知何去何從。

    手突然攥緊了懷裏那朵枯萎的彼岸紅蓮,凝神細思了一下,我取出它用手絹包了,順手便丟進一旁足有一人半高的青瓷花瓶內,接着快步走出殿外,向那漸行漸遠的明黃華蓋追去。

    晨曦宮外,遠遠的便見到太后的鸞駕停在外面,我的心便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懼怕。

    是的,懼怕。

    我怕見到太后,更怕她憎惡仇恨的眼神,那是一種我無法理解的心悸,彷彿我的存在就是她最大的障礙般。

    身體情不自禁的往後縮了縮,前方疾步行走的明黃色身影似有所察覺,腳下頓了頓,目光向我探來,我強自鎮定的低垂下頭,即使害怕,我也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來。

    明黃色身影復又向前方行去,我暗暗的吁了口氣,壓下心底的不安,快步跟上去。

    進得晨曦宮,一行人徑直去了晨婕妤的寢殿,剛到殿外,便有一衆宮人迎了出來,齊刷刷的向皇上請安。

    他擺了擺手,大步向殿內走去。

    我跟在後面,猶豫了一下,終是邁開步子跟着他進了寢殿,我知道就算今日能避得了太后,明日後日……,終有一日是避不了的。

    與其畏畏縮縮的躲避,不如正大光明的面對,

    殿內,太后和藹可親的攜着晨婕妤的手,秀美的容顏上帶着一抹笑意,皇上走到她跟前問了安,我與身後的宮人也齊齊的向太后問了安。

    她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竟也和顏悅色的叫我們起身,只是目光掠至我身上,多了一抹意味深長。

    此時一直躺在牀上靜養的晨婕妤掀開被子,正欲下牀請安,皇上一個箭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將她壓回牀榻,暖聲道:“你好好歇着,懷了身孕,以後這些俗禮就免了吧。”

    晨婕妤楚楚動人的瞅着皇上,頰上暈染了一抹紅暈,紅彤彤的更添了一股風韻。她絞着手中的錦帕,輕咬櫻脣,羞澀的道:“皇上,臣妾無礙,再說不能爲了臣妾壞了宮中的規矩。”

    皇上微微擰了眉,太后見狀,笑着安撫道:“傻孩子,你現在是兩個人了,皇上寶貝你還來不及,誰敢說什麼,讓她到哀家面前來說,哀家替你做主。”

    晨婕妤這才應諾,皇上側着身在榻邊坐了,他修長有力的大手輕輕的握住她纖細白皙的小手,溫聲道:“現在身子可有不適?想喫什麼朕讓御膳房給你做?”

    晨婕妤輕搖螓首,仰起小臉,深情的凝着皇上,緩緩啓脣道:“臣妾有皇上陪在身邊,就什麼都知足了。”

    瞧着這溫馨的一幕,心卻似被什麼揪扯住,一陣陣的難受。

    此時突然感覺前方有道迫人的視線直逼而來,稍擡了眼眸,便瞧見太后臉色微凜的瞪着我,我心裏一驚,連忙收斂住神色,復垂下頭。

    那道凌厲的視線在我身上徘徊了許久,直到皇上溫和的聲音再度傳來纔有了轉移。

    “母后,風兒既然有了身孕,這位份是否能給她晉一晉了?”

    太后移了視線,瞧着晨婕妤滿臉的欣喜,她輕輕頷首,“是啊,晨婕妤進宮也有三載,此番懷了帝裔,是該晉一晉位份了,皇兒,你看怎麼個晉法?”

    “母后統領後宮,後宮的一切事務母后全權做主便是,兒臣沒有任何意見。”皇上的視線若有似無的在我身上徘徊了一下,僅一下便又移開。

    我不知道他如此說是爲了全昨晚太后所失的面子,還是真想晉晨婕妤的位份。總之,那一刻,我瞧見有兩個女人都笑開了眼。

    “既然皇兒如此說了,那哀家就照自己的意思辦了,這樣吧,先晉正三品貴嬪,等她誕下龍子,再來商議。”太后眉開眼笑的道。

    晨婕妤期待的神色黯了黯,隨即低頭掩飾住,她連忙傾身謝恩,“臣妾謝太后賞賜,謝皇上賞賜。”

    皇上拍了拍她的手,溫聲道:“你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不要太過勞累,朕還有事要處理,就不多陪你了,等明兒得了空再來瞧你。”

    晨婕妤晶亮的瞳仁裏閃過一抹失望,但她卻乖巧的道:“皇上不用擔心臣妾,臣妾會好好照徐自己及腹中孩兒的。”

    皇上站起身來,朝坐在一旁的太后躬了躬身,道:“母后,風兒的事還勞您多多操勞了,兒臣先行告退。”

    太后慈愛的看了他一眼,復轉頭看向我,目光中隱隱帶着一股戾氣,她道:“皇兒有事母后自是不能耽擱,前幾日母后得了一匹稀有綢緞,給皇兒做了件襦衣,蓮尚義若是無事,等會兒便隨哀家去拿,皇兒你看如何?”

    太后的一番話驟然讓我心驚肉跳起來,她果然還是心心念唸的不放過我,可是爲什麼,我與她有這麼深仇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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