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曹氏道,“都交給你了。我看你年紀也不大,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本事?我也只聽人說過,秦將軍的夫人有這種出神入化的醫術,原本我還不敢相信,見了你纔敢相信傳言。莫非,你和蘇夫人師出同門?”
蘇清歡:“……算是吧。”
“那你是師姐還是師妹?”
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樣子讓蘇清歡頭疼,她含混道:“倒也沒有認真地論資排輩。夫人,您這個病許久了吧。其實剛開始的時候如果就找大夫吃藥控制,後續可能不至於如此。”
“我那時候哪裏有心思想這些?”曹氏自嘲地笑,“他走了,我等他;他走了,我找他,哪裏還有一點兒自我?別看你現在做道姑,看着清苦,但是心裏不累。要是能夠選擇,我也寧願當年沒有遇到過他,青燈古佛又怎麼樣?”
說只要曾經擁有,不求天長地久的,終究是少數人。
傷到極致,血肉之軀下意識地都會選擇逃避。
蘇清歡懂得並且理解,只是這個烏龍,有點大了。
曹氏沒錯,她爲了應對父親和世俗逼婚,決絕地選擇以寡婦身份面對,勇氣可嘉。
錯就錯在大豬蹄子鬼手張身上啊!
多麼愚蠢的直男!
可是想想他爲了曹氏,也是全心全意,蘇清歡又罵不出來難聽的話了。
“夫人爲什麼不自梳?”白芷在旁邊好奇地問道。
“起初是自梳,後來還是擋不住那些人,總有人來騷擾。”李嬤嬤道,“後來就謊稱是剋死夫君的寡婦,擋住了不少人。”
蘇清歡嘆了口氣,看着曹氏由衷地道:“夫人您這麼多年委實不容易,但是遭受的所有罪,都會得到彌補的。”
“彌補?等我去奈何橋上找他要吧。”
蘇清歡搖搖頭,不再說話,起身做術前準備。
過了一會兒,院門被推開,隨即便是跌跌撞撞的腳步聲。
“是你?”曹氏不敢置信地看着門口出現的鬼手張,嘴脣翕動着,彷彿不敢呼吸,害怕驚醒美夢一般。
鬼手張身上都是泥土,看起來摔跤了的模樣,踉蹌着撲到腳踏上,哭着跪倒,揪着自己的頭髮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師妹啊,師妹,是我混蛋,是我對不住你!是我蹉跎了你十年光陰啊!”
蘇清歡看着他的模樣,有些好笑——還從來沒有看到哪個大男人哭成這樣呢,但是內心又很觸動。
鬼手張和曹氏,對彼此都是真心的。
十年時光的代價雖然沉重,卻是最好的試金石,檢驗出了彼此的愛有多深沉醇厚,歷經歲月洗禮而毫不褪色。
她衝一臉激動又不知如何開口的李嬤嬤和紅玉招招手,又帶着白蘇和白芷一起退出去,把空間留給這一對苦命的戀人。
裏面傳來嗚嗚嗚的哭聲,白蘇低聲跟李嬤嬤和紅玉解釋着事情的始末。
蘇清歡站在廊下低頭看着,嘴角露出笑意。
“夫人,您看——”白芷忽然伸手指向天空,“您看那個阿嬌嗎?奴婢怎麼覺得像阿嬌呢?”
蘇清歡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萬里無雲的湛藍天空中,一隻黑色的大鳥搏擊長空,姿勢矯健,氣勢凜凜。
“不一定是阿嬌吧。”蘇清歡笑道,“但是應該也是一隻神鷹。上次不是說阿嬌找到了配偶,然後還是生了一窩蛋嗎?回頭和衛姐姐商量商量,討要一隻來。”
“還是討一對兒吧,雙宿雙飛的多好。”白芷笑着附和道,把兩隻大拇指對在一處,擠眉弄眼,“你儂我儂,就像裏面那對兒。”
蘇清歡哈哈大笑:“白芷,你想什麼呢?生再多,也是兄弟姐妹,哪裏能配對?”
德國骨科?嘖嘖。
“奴婢纔沒有那麼想。”白芷光速否認,臉都紅了,“遼東自古出神鷹,湊齊一對兒不會太難吧。”
“怎麼不難?”白蘇笑道,“遼東雖然自古出神鷹,但是神鷹可遇不可求。你就想想,捉到神鷹者,流放者釋放,死刑者免死就知道了。”
這些肯定是李承影告訴過她的,蘇清歡很快反應過來,把話題岔了過去,“李嬤嬤,你去催催夫人吧。”
李嬤嬤卻反悔了,猶豫着道:“仙姑莫要怪罪我冒犯,我想請教您,如果我家夫人就這樣,哪怕難看些也行,能不能維持下去?”
蘇清歡笑笑,“我知道您擔心什麼,但是……”
李嬤嬤擦擦眼角搶先道:“仙姑,您是不知道夫人這些年多難。好容易這能見面,刀劍無情,萬一您這裏出個差池……”
“我懂的,但是……”
“夫人,請您進屋一敘。”鬼手張掀開簾子出來又打斷蘇清歡的話,臉上滿是淚痕,眼神又有些鬱郁。
蘇清歡看得茫然,久別重逢難道不高興麼?爲什麼是這樣的眼神?
她帶着白蘇白芷進去,就見曹氏已經起身,臉上煥發出少女般的神采,對她道:“才知道是蘇夫人,失禮了。”
原來鬼手張已經告訴她自己的身份了。
蘇清歡笑着致歉:“之前實在是令師兄說得嚇人,不得不出此下策,還望夫人,不,曹姑娘莫要介意。”
曹氏倒是很明事理,行禮道:“夫人言重了。讓您如此費心,我心中不安。”
鬼手張在旁邊想說話又不敢,看看曹氏又看看蘇清歡。
蘇清歡被他的模樣逗笑,開玩笑道:“倒沒看出來,江湖上那般有名的鬼手張,也會懼內。”
“跟將軍學的,跟將軍學的。”
蘇清歡:“……”
曹氏笑道:“夫人莫要打趣師兄了,師兄從小便和我親,什麼都讓着我。”
嘖嘖,現在就這麼甜蜜了?
“夫人,您說的那個手術,就暫時作罷吧。”曹氏平靜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