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蘇清歡點點頭,想想鎮南王,嘆了口氣道,“你也要好好的。”
“娘,我沒事。”世子臉上帶着自嘲的笑意,“我不是今日才知道父王如此的。”
人是會變的,臥薪嚐膽勵精圖治時,父王雖嚴厲但是卻深愛着他,費盡心力爲他鋪路,就像現在自己和表舅爲小蘿蔔做的那些一樣;可是現在的父王,志得意滿,疑心重重,女人,兒女奉承着他,讓他早已變得面目全非。
他現在是恨自己的。世子想了又想,實在不明白事情爲什麼會變成現在模樣。
不過想不通的問題,他不會爲難自己。
他現在不僅爲自己活着,也身繫着阿嫵的未來。
作爲一個男人,親情上的彷徨,不應該成爲他大步向前的阻力。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又豈止愛情?
蘇清歡岔開了話題:“我還想跟你商量一下在書院裏開設醫科的事情。”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夙願。
一個人再厲害,能力終究有限;蔣嫣然雖然有天賦又努力,但是終究勢單力薄。
最重要的是,現在陸棄在邊城一言九鼎,她可以暢快地去做那些驚世駭俗的事情。
譬如解剖,譬如手術。
“娘,您現在還是身體爲重,等您生完了再做考慮吧。”世子很不贊成。
“懷孕沒什麼影響。”蘇清歡不以爲意,“我只要動動嘴皮子,其他事情都有人去做。剛開始,我不想鋪的太大,就想選二十個天資聰穎的,年齡十五歲到二十歲之間的孩子,讓他們試試,中間如果不感興趣,可以退出去。”
學醫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沒有強大的興趣,堅韌的心智,很難走下去。
世子卻還有些遲疑。
蘇清歡擺擺手:“你不用擔心我身體,也不是第一次生,我本身又是大夫,如果身體不舒服,我不會強撐的。你回去幫我想想,可能會存在哪些問題,咱們提前儘量想到。”
“嗯。”
“阿嫵今日怎麼沒來?”蘇清歡看見他腰間繫着的荷包,天青色底子上歪歪扭扭繡着一隻醜醜的鴨子,便知道是出自阿嫵的手筆,好笑的同時不由想起她來。
“妹妹和小蘿蔔都在軍營中,因爲表舅初初醒來,兩人自然要纏着他。”
這倒是可以理解。
蘇清歡笑道:“連小蘿蔔都沒有去書院?”
“嗯。”世子點頭,“小蘿蔔看着不聲不響,其實心裏什麼都明白。這些天他表現得很平靜,但是心裏也是擔心的。”
“我知道。”蘇清歡有些不好意思,“你表舅非說……”
世子打斷她的話:“娘,表舅的處置很好。”
好不好都已經這樣了,蘇清歡道:“你也去忙你的吧。要是去軍營的話,讓阿嫵早點回來,別在那裏耽誤你表舅的正事。”
陸棄是個爲了女兒沒有任何原則的,便是有火燒眉毛的事情急需處理,也會先顧着女兒。
“小哥哥,你怎麼不理我?”她坐在圈椅上,晃悠着小短腿看着正在提筆寫字的戰又年道。
“你一肚子壞水。”戰又年恨聲道,眼睛瞪得大大的,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阿嫵嬌俏可愛的臉。
“我纔沒有呢。”阿嫵笑嘻嘻的,手肘撐在椅子上,雙手托腮,“我爹和你爹不是都講和了嗎?咱們也講和吧,不能記仇。”
“你們獅子大開口,趁我們瘟疫,要了我們那麼多銀子和駿馬!”戰又年口氣不忿。
“看大夫難道不用給銀子嗎?”阿嫵理直氣壯地道,“再說,從前你們總搶我們的東西,風水輪流轉,也該轉到我們這裏了。我來不是跟你說這些的,那些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想問問,你們西夏那裏什麼樣呀?”
戰又年高冷,不理她,低頭寫字。
阿嫵纔不怕冷場,她是天生的暖場王。
她抻頭看看他的字:“不好看。”
戰又年小小年紀,也正是爭強好勝的時候,聞言頓時怒了:“你寫的好,倒是寫給我看看。”
其實不怪他,西夏重武輕文,他還是在柳太后的堅持下,五歲開始學習漢文,所以現在只是剛剛啓蒙。
“好呀。”阿嫵不慌不忙地從筆架上挑了一支狼毫出來,飽飽地蘸上了濃墨,趴在桌上,寫下了一個“嫵”字。
簪花小楷,可圈可點。
她頭上的點翠頭花幾乎都已經碰到了戰又年的臉,發間淡淡的玉蘭花香氣充盈他的鼻間。
阿嫵絲毫沒有察覺,收筆後坐回到圈椅中,歪頭看着自己寫的,越看越滿意,把紙轉過去放到他面前:“怎麼樣?”
其實她有欺負人的嫌疑,因爲她的所有字之中,寫得最好的就是名字。
戰又年“哼”了一聲,顯然不服氣。
“西夏那裏有什麼好喫的呢?”阿嫵又轉回了原來的話題。
“跟你有什麼關係?”戰又年冷聲道。
“你吃了我家的東西,喏,這,這,這,”她指着桌案上的果盤和裝着各樣點心的攢盒,“都是我家的。我只問了問,你都不告訴我,小氣鬼!”
“誰稀罕你家的東西!”戰又年生氣了,甩袖把桌上的東西一股腦拂到地上。
阿嫵看着果子點心滾得到處都是,氣得臉都紅了,伸手指着他道:“你怎麼可以浪費東西!都弄髒了,還怎麼喫!”
“你家的東西,我不稀罕!”
“那你就別喫,餓死你!那麼多人都喫不飽飯,更沒喫過這麼好的東西,你卻隨便浪費。”
她如果帶出去給那些市井中的孩子喫,對他們來說比過年還高興,他卻這樣!
阿嫵從椅子上跳下去,氣呼呼地轉身離開。
她本來就是想來問問他西夏的事情,因爲她實在太好奇了,但是沒想到,戰又年脾氣這麼壞。
戰又年看着搖晃的棉簾,哼了一聲,坐在椅子裏,看着下人收拾一地狼藉。
這個秦嫵,實在是他最討厭的人,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