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何時對我心慈手軟過?”蔣嫣然低頭,把棋笥並排放到一處,黑白棋子顏色分明,就像她和他,涇渭分明。
“你該知道,”世子聲如寒冰,“因爲娘和阿嫵的原因,我一直對你容忍有加。觸及我的底線,我或許能容你一次;但是觸及孃的底線,誰也救不了你。”
蔣嫣然絲毫沒有退縮,聲音飄渺清冷,“我從未想過世子會對我縱容哪怕一次;我所做之事,都是自己內心真實想法使然,從未想過取悅任何人,亦不怕得罪任何人。”
她擡眼望着他,眸子中無悲無喜,古井無波。
世子看了她一眼,拿過身邊大紅方勝紋的迎枕墊在阿嫵頭下,抽身出來。
他站直身體,居高臨下地看着蔣嫣然:“好自爲之。”
蔣嫣然看着他走到門口,原本想壓下去的話脫口而出。
她說:“你明明,和我想得一樣。”
世子腳步一頓,頭卻未回,冷聲道:“你太高看自己了。”
蘇清歡都沒有把握的事情,她卻敢嘗試,實在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蔣嫣然沒有再說話,看着他挺拔的身形消失在院門口。
他其實也想過,但是不敢輔助實施,他不敢冒着讓蘇清歡生氣的風險。
沒關係,她不怕。
只要爲蘇清歡好,她可以嘗試。她不會看着她在痛苦的漩渦中苦苦掙扎,如果陸棄有一天真的無法控制,那她一定會出手。
她早就知道,她是一個心狠的人。
蘇清歡並不知道幾個孩子的內心糾結,她沉沉睡去,睡夢中都在廚房中忙活。
她夢見了陸棄看到滿桌喜歡的菜餚,忽然抱住她,深情喚着她“呦呦”。
夢太美好,睜開眼的時候卻有些頭疼。
“洗漱喫飯吧。”陸棄道。
蘇清歡這才發現他已經穿好衣裳,整理好了臨時的牀鋪,坐在桌前喫飯,小蘿蔔挨着他,大口咬着羊肉包子。
“娘,羊肉包子好喫。”
“好喫趁熱喫。”蘇清歡笑道,衝他眨眨眼睛,“留着肚子晚上喫好的。”
雖然中午大喫大喝更科學,但是陸棄沒有時間。
現在必須得照顧他的時間。
站在牀邊的白芷服侍她穿衣裳,驚呼一聲:“夫人,您的腿腫了。”
陸棄的筷子停在半空,視線看過來。
“沒事。”蘇清歡自己有些艱難地彎身掀起褲腿,果然發現小腿腫了一大圈,“只是昨天站立時間有些長,懷孕本就容易浮腫,休息兩日就好了。”
說完,她也不用白芷幫忙,自己穿好衣裳,頭髮鬆鬆挽成一個懶髻,簡單梳洗,不施粉黛走上前來。
“真的沒事?”陸棄問出這句話後才覺得有些赧然,但是隨即又對自己道,這是自己的娘子,關心也是正常。
更何況,她本身就是爲了幫自己的忙。
他雖粗糙不懂女人,但是也知道女人懷孕時候嬌貴。
當初跟在賀長楷身邊,西夏勢頭正盛,他們被圍困在邊城,世子的親孃彼時正好
最苦的時候,他們都喝粥,她桌上也是有肉的。
相對而言,蘇清歡懷孕,就顯得太委屈了。
她是他的正妻,這是他的不對。
“沒事,也不是頭胎,都習慣了。”蘇清歡坐下道,“你們喫完了了去忙,不用等我。”
“讓管家再送幾個丫鬟婆子來伺候,”陸棄道,“除了照看汪恆,別的事情不用你管,好好養着。”
雖然和從前感覺到底不一樣,但是他能說出這種暖心的話,在蘇清歡看來已經是很大的進步。
她也不反駁,笑盈盈地道:“好。”
她的笑容明亮昳麗,完全無法和昨日那個手舞刀子,專注堅毅的女人聯繫到一起。
“怎麼了?我臉上有髒東西?”蘇清歡被他看得有些驚訝。
“沒事,我喫好了,先去校場。”陸棄站起身來,匆匆往外走。
“爹,鎧甲。”小蘿蔔歪着頭提醒道。
蘇清歡站起身來,“我來幫你。”
“不用。”陸棄拒絕,拿起自己的整幅披掛,大步走出去。
“娘,爹害羞了。”小蘿蔔把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裏。
“人小鬼大。”蘇清歡笑罵道,“快喫飯。”
“不吃了,我去找爹。”小蘿蔔從椅子上跳下來,“娘慢喫。”
“去吧,小心些,別亂跑。”
他們爺倆出去了,蘇清歡便招呼白芷過來一起喫:“這不是在家裏,沒那麼多規矩,一會兒涼透了不好喫。”
白芷不肯坐,只接了蘇清歡遞過來的包子站着喫。
“夫人,將軍對您,似乎不一樣了。”她眨巴着眼睛笑嘻嘻地打趣道。
“你也感覺到了?”蘇清歡眼神亮了,果真不是她自己一廂情願想得美,小蘿蔔和白芷都發現了呢。
羣衆的眼睛果然雪亮,她心裏高興地想道。
“是啊,將軍剛纔一直看您,後來還不好意思了。”白芷笑得眉眼彎彎,“奴婢還沒看到過將軍害羞的模樣呢。”
“不許說將軍。”蘇清歡嗔怪地道。
“哎呦呦,奴婢錯了,可不敢打趣您的心尖尖。”
“作死喲!”
兩人笑鬧成一團。
飯後,白芷簡單收拾了一下,伺候着蘇清歡在牀上坐下,給她拿了一卷書,替她揉着腿:“您今日就別出去了,好好休息。”
她就沒見過誰像蘇清歡這般折騰,每次懷孕簡直都是歷劫。
阿嫵時候難產險些丟了半條命;小蘿蔔時候陸棄詐死,沒折騰死她;這次更甚,連將軍也險些沒了,現在變成這副樣子。
她私底下和白蘇說,倘若真這樣,她寧願蘇清歡不要再生孩子,結果被白蘇罵了一頓。
可是她不覺得自己有錯,她心疼蘇清歡。
蘇清歡打了個哈欠:“不出去了,一會兒阿嫵估計要來。”
可是話音剛落,侍衛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