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說這話的時侯面容冷峻,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
姮姮歪着頭:“好。我給父皇立個軍令狀,一定會成功。”
皇上搖搖頭:“那你可知錯?”
姮姮不明就裏。
皇上清了清嗓子:“你母后!”
姮姮忙道:“我不該刺激母后,是我的錯。可是父皇,我也只是藉着這個機會說出心裏話而已。我並沒有針對外公和舅舅,我確實覺得,如此縱容他們擁兵自重,於江山社稷無益。”
見皇上沒說話,她又繼續道:“我沒有父皇這般英明神武,天縱之才,所以我得提前給自己鋪好路。”
皇上隔着小几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姮姮忙把栗子仁推過去:“河北那邊進貢的寶慄,很香甜。不過晚上不能喫太多,不克化,我也就是剛吃了幾顆,父皇就來了。”
皇上信手拈起了一顆送入口中,確實香甜軟糯。
看姮姮有些不舒服地挪動膝蓋,他到底捨不得,道:“坐下說話。”
“謝謝父皇。”姮姮得逞,放鬆地坐下,“父皇,我想以後推行輪值制,讓幾個地方的大將三到五年輪換一次。”
皇上淡淡道:“你能想到的辦法,前朝皇帝,朕都想不到?”
“別人我不知道,父皇定然能想到。”姮姮侃侃而談,自信而從容,“只是凡事都有兩面。父皇忌憚的是壞處,所以不肯推行。”
“你說說,都有什麼壞處。”
教導孩子這件事,娘教會了他,要有耐性,靜待花開。
姮姮掰着手指:“第一,積重難返。多年以來形成的局面,並非三言兩語就能改變,軍中勢力盤根錯節,即使父皇想動,也十分不易;第二,內憂外患。這番動作太大,一旦有人不滿,發兵謀逆或者蠻夷趁着這變動伺機攻打,我們比較被動;第三,軍心易散……”
她一口氣說出來六條壞處,基本涵蓋了皇上的擔憂。
皇上不住點頭:“即便如此,你也覺得可行?”
“父皇,不是可行,是勢在必行。不掌軍,無天威,兵權這種東西,只能放在皇帝手中。”
“這是誰教給你的?”皇上忽然問。
姮姮短暫沉默後,道:“大舅舅。”
“單獨教導你的?”
“不,也教導燕念和燕淙。”
皇上神情難辨,過了一會兒後方緩和了口氣問:“你大舅舅和他們說這些,意欲何爲,你可清楚?”
“大舅舅說,即使沒有做皇帝的野心,也有有做皇帝的能力。這一點,我們三個都一樣。”
皇上又沉默了。
小蘿蔔強調三個都一樣,難道是想告訴姮姮,日後她可能做不了皇帝?
“大概舅舅是覺得,日後您和母后還可能給我生弟弟妹妹吧。”姮姮笑嘻嘻地道,“其實我不介意的。父皇,做個長公主,我也很開心。
“那做皇太女就不開心了?”
“在其位,謀其政,有什麼不開心的?”姮姮繼續道,“所以父皇,我的意思是,現在不?
皇上終於露出笑容:“你其實是怕你舅舅心理不平衡吧。橫豎他的兵權都交了回來,索性讓其他家一起倒黴,是不是?”
“您要這麼說,也可以吧。”姮姮笑眯眯地道,自我表揚,“父皇,我是不是想得很周到?”
皇上點頭:“確實周到。這樣,等你十二歲,這件事情交給你親自去辦,如何?”
如果能成功削弱幾大家族兵權,收爲自己所用,姮姮的江山就能做得穩如泰山。
姮姮搖搖頭。
皇上挑眉笑道:“怎麼,不敢了?”
“父皇,不是不敢了,是太晚了。”姮姮道,“爲什麼偏偏要等到十二歲?等我料理了朝中這些聒噪的老鴰,便可以動手一試。”
“不怕犯錯?”
“有父皇在,不怕。”姮姮堅定地道。
皇上又拈起一顆栗子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着道:“那你先說說,你打算如何料理朝中這些……老鴰?你若是能全勝而歸,我可以考慮你的要求。”
“好。那父皇,我們拉鉤?”姮姮歪着頭,露出天真無邪的笑意。
皇上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和女兒細細白白的小手指勾到了一起。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皇上還是忍不住問道。
姮姮眨巴眨巴眼睛:“得罪了母后,觸怒了父皇,當然是謹尊聖旨,閉門思過了。”
皇上見她怎麼都不肯泄露口風,摸摸她的頭頂:“我等着你給我驚喜。”
“父皇,那我閉門思過期間,還要上課嗎?”
“這件事情歸你舅舅管。”皇上似笑非笑地道。
姮姮頓時垮了臉,學着小蘿蔔的口氣老氣橫秋道:“山不過來,我去就山。”
她是不可能擺脫大舅舅魔爪了。
皇上大笑。
虎牙回來,聽了父女兩人後半段的談話,總算鬆了口氣。
——皇上和皇太女,也沒說什麼要緊的話,他總算能對皇后娘娘交差,然後還不得罪這兩位了。
姮姮送走皇上,吃了幾顆涼透了的板栗,懶洋洋地道:“來人,去把小舅舅找來。”
小舅舅就是她心腹,人狠話不多,最得用了。
阿狸雖然不當值,但是已經聽到了皇上發作姮姮的事情,本來就在猶豫着要不要去東宮看看她,聽說她找自己,立刻披上衣服往外走。
玉團兒來給他送夜宵,正好站在門口,差點撞了個滿懷。
“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她問。
阿狸見沒撞着她,急匆匆地往外走,道:“我有事。你早點回去休息,不必送夜宵了。我若是餓了,會讓人去廚房要的。”
看着阿狸高大健碩的背影,玉團兒端着托盤,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身後丫鬟小聲提醒,才道:“先回去吧。”
這麼多年,她跟着阿狸,卻始終名分未定,心裏若是沒有想法,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身後沒有任何助力,也沒人爲她說話,她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