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雪糕真好喫。”蕁道。“嗯，我特愛喫。”天瑜認同。“不過，”蕁忽感猶豫，道，“媽媽說了，這雪糕冷，孩子不能多喫。”天瑜膽壯，安慰道：“不怕，就這麼一個，沒事的。”“哦。”蕁無憂了，繼續喫。
不想，天瑜驀然止步，眉頭皺起，呃了一聲。蕁驚詫，便問：“天瑜，你怎麼了？”天瑜手捧腹，略彎腰，皺眉頭道：“肚子，好痛。”蕁大喫一驚，疑道：“肚子痛？”天瑜應聲“嗯”，冷汗直冒，臉色煞白。蕁頓生惶恐，忙道：“不能吃了，不能吃了。”推掉雪糕。噗，雪糕落地。天瑜委屈道：“可是，肚子好痛……”蕁慌了，一定神，便道：“醫生，我們去看醫生。”天瑜點點頭，應：“好……”略微振作。蕁擡起眼，驟感迷茫，可是，醫院在哪？天瑜痛得汗出淚落，直蹲下身。蕁四顧，六神無主。
路人冷漠，不聞不問。
須臾，有輛車緩緩駛來，停下。蕁驚奇。門推開，現出個男子，便是司機。司機詢問道：“朋友，打車嗎？”蕁聽了，怯生生將他細看。只見，這時一個大叔，方臉平頭，濃眉炯目。天瑜蹲身在地，兀自忍疼。司機瞧見了，連忙問：“怎麼了，朋友？”天瑜只答：“疼，疼……”滿頭的汗。蕁急起來，忙問：“大叔，醫院怎麼走？”司機回神遠看，道：“醫院啊，挺遠的。”略沉吟，蕁求道：“大叔，能帶我們去嗎？”司機愣了下，便應：“行。”蕁頓時歡喜，連聲道：“謝謝大叔，謝謝大叔。”
於是，司機走下車來，打開後門，把天瑜抱上去。蕁緊隨上車。車門關上了。車，緩緩開啓。
半路上，司機忽然回問：“朋友，你帶錢了嗎？”蕁低頭，摸了摸口袋，回道：“十塊，有十塊。”司機稍作遲疑，又問：“你家有錢嗎？”蕁糊里糊塗，搖頭道：“沒，沒什麼錢。”“她家呢？”司機再問。蕁猶豫，看天瑜。天瑜滿頭大汗，只知痛，難以言語。“比我家有錢。”蕁答。司機當下樂了，便問：“你家住在哪？”蕁想了下，答：“地鐵口，古榕東。”
不想，司機聽了後，驟然剎車。蕁驚惑不解。司機推門下車，走過來，將門打開，大喝道：“下來！”他臉色已變，面目猙獰。蕁戰兢兢，問道：“大叔，怎麼了？”嚇出一身冷汗。司機不答，又喝道：“下來！”惡狠狠、兇巴巴。蕁手忙腳亂，面無人色，淚水溼眸。天瑜呢？她伏在座上，已然痛昏了。司機怒起，伸手將蕁拖出。蕁千驚百恐，尖叫，一下子摔落地上。
路人漠然，各走各路。
司機掏出張紙，惡道：“拿一百萬來，到火車站，換回你的朋友。”蕁目呆呆，驚魂未定，似懂非懂。司機不理會，丟下圖紙，開車就把天瑜帶走。
路上行人，冷若冰霜。
蕁定定神，抹掉淚，拾起圖紙。只見，紙上一條一條，五顏六色，橫七豎八。什麼東西？地鐵路線。蕁略認得。其中，有幾個站圈圈指指，標得明白。蕁凝起神，沿着線路逐個看去：五號線，從學校站開始，經醫院站到體育館；轉三號線，經古榕山到商城；轉一號線，經警察局過蛋廠，再到遊樂場；轉二號線，一個站，就到火車站了。火車站旁，打個標記——你的朋友。一二三四……總共八個站，四條路線，要轉三趟。蕁不時哽咽，一對眸子，看得花了。
蕁心恍惚，意惆悵。驀然間，有東西從天而降，砰！沉沉的，砸落地上。蕁大喫一驚。什麼東西？一個書包，橘紅色。路人故我，無動於衷。蕁愣了下，伸手來，拉開鏈子，往裏頭看。
駭然，錢！
書包裏，紅花花盡都是錢……上方，有白色紙條，紙間三個黑字，一百萬！
蕁怔住了，回神來忙掩住包，舉目環顧四下。路人依然，你是你，我是我，行屍走肉般。
夢？
略沉吟，蕁回頭來，再次伸手入包，探了探。一捆一捆，還是錢。她心怦怦、汗涔涔，心翼翼，把鏈子拉好。誰丟的？她高高低低，東南西北，一遍看過，不見動靜。
左前方不遠處，有根紅柱子。柱子上，一個八字倒着寫，黃燈明亮。旁邊，標有“學校站”幾個字。蕁驚見了，登時認得，地鐵口！回頭來，她拿起圖紙看了下，念起司機，念起天瑜。躊躇片刻，她一提書包，不重，就像裝着幾本書。再稍猶豫，她將書包背起，戰兢兢，往地鐵口去。
百階之下，地鐵口內人山人海，喧譁非常。蕁走下來，一定神，突然怔了。看，來來往往皆青年男女，西裝革履，同個模樣。只是，他們愁眉苦臉，千人一面，步伐緩慢，森森然宛如行屍。不僅如此，他們胸前都懸段鐵鏈，像是戴了枷鎖，時而便來一句：“我好累，我好累。”聽在耳，毛骨悚然。這是什麼人？苦鏈人。
恐懼……徐上心間。
卻說，苦鏈人來來去去，各趕各的路，安分守己。蕁如泥塑似木雕，站在臺階上，發呆觀望。是進是退？猶豫不決。
無人理之。
有苦鏈人莫名近前，忽然止步。蕁一詫，略回頭，看向他。這是一個男子，他憔容悴面，逼視而來。“我好累！”忽然道，有氣無力。蕁駭恐，忙躲開給他讓路。他愣了下，追看過來，雙目無光，又一句：“我好累。”蕁嚇得魂不附體，汗流浹背。男子不理，徑直離去。
“蕁！”耳邊忽有人喊，喊聲熟悉。蕁心一動，口中道：“天瑜。”“蕁，我在這！”聲色焦急。蕁慌了，她環顧四下，脫口便喊：“天瑜！天瑜——！”不料，這一喊驚了苦鏈人。萬千苦鏈人聞聲，一下止步，紛紛，看了過來……蕁猛一怔，汗水直冒，臉色慘白。剎那間，苦鏈人皆開口道：“我好累，我好累，我好累……”衆口一詞，聲勢浩大。蕁聽在耳，嚇得她膽欲裂，魂將飛。
喊聲未息。
不想，苦鏈人突然安靜，又各行各路，莫名其妙。蕁目呆呆，驟然間，喘起氣來。真真虛驚一場！苦鏈人——無論男女，來來去去，再不理會她。遲疑片刻，蕁回過神來，稍提膽，把四周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