蕁尷尬。
鬣噩心一亮，辯解道：“可據我所知，三界之中，除了無覺一類，知羞明恥者終在多數。我等既開了覺魂，便應向善，所謂，‘學人好不學人壞……”蕁聽得懂，點點頭，大覺有理。不料，鬣渾忽然出爪，猛給它一下，斥道：“廢話真多！”鬣噩震恐，頓時頭昏眼花。蕁驚駭。鬣渾怒道：“你只需記得，我等是畜生，就是開了覺魂，也還是畜生！穿衣戴帽之事，不過是世人之虛僞愚蠢，作繭自縛罷了。我等這般無牽無掛，坦然來坦然去，順天應地，好不自在！”
蕁瞠目結舌，跟着，聽着。
鬣噩定定神，怯聲反問：“那，那你平日變作人時，爲何要穿衣戴帽？”鬣渾一怔，便道：“常言道：“‘入鄉隨俗’，我礙於禮節實屬無奈。若非如此，誰會去穿衣戴帽？一副累贅貼在身上，難受的很！”鬣噩聽了，再次啞口。
蕁懵懵懂懂。
鬣渾想了想，又道：“何況，當今世道險惡，做人太危險，做畜生反倒安全。我等雖開了覺，知羞明恥，可是爲求生存，顧不得了。若有人見一畜生穿衣戴帽，路上行走，不覺得可疑麼？豈會放過我等？”鬣噩點點頭，覺得有理，雖說心裏不自在，但至少好受些。蕁一愣，感覺是這樣。鬣渾得意起來，於是道：“聽哥一句，兄弟，安心做個畜生，百益無一害。”鬣噩無奈，只好點頭應：“我知了，大哥。”忍住羞恥。蕁木然。
兩條鬣狗旁若無人，自在說話。
蕁尾隨它們，不曾被察。
穿林過木，不知不覺，三人出了叢林，來到一條河邊。看，河面寬廣，河水平靜顯得幽暗。河間，有不少枯藤敗木，再遠些，模糊難辨了。鬣噩道：“無怨川。”蕁聽在耳。鬣渾環顧四周，忽然道：“有戶人家。”鬣噩問：“在哪？”便看過來。鬣渾自顧走了，道：“走，看看去。”鬣噩一訝，果然，不遠處有間屋，趕緊跟上。
蕁緊隨。
遠遠見得，屋頂有炊煙裊裊，屋中明亮，屋正對着河。屋前一片空地。此外四下悽清，再無其它人家。卻說他三個沿着河，往屋子走去，漸漸近了。忽然，河裏有異樣，只見水泡陸續冒出。鬣渾顯得機警，便道：“藏起來！”說罷自己先藏了。四周，灌木叢叢。鬣噩一驚，趕忙收住腳步，跟着藏起來。蕁惶恐，便也緊隨它們，藏在灌木後。
水面上，須臾鑽出來兩個東西，一大一，模樣相同。他們看似馬，但頭偏肥圓，耳目，嘴特大。什麼東西？兩個河馬，一對父子，父名水郎，子名馮兒。“河馬！”蕁認得出。馮兒先上岸，喊：“娘，我拾到寶貝了！娘！”它興高采烈，手中持個球。水郎隨之上岸，只見他人高馬大，幾分憨實。有人出屋來，一個年輕女子，荊釵布裙，眉目娟秀。何人？水獺精，獺秀。
獺秀上前迎子，玉面含笑。“娘！”馮兒樂道，“看，馮兒拾到什麼了？”示出手中物。獺秀微微彎腰，細瞧。看，圓滾滾一個水晶球，淡紫氣息，玲瓏剔透。蕁頓生歡喜，好想要。獺秀訝道：“哇，好漂亮的珠子！”馮兒自豪道：“馮兒拾的。”獺秀便問：“哪拾的？”馮兒回頭指道：“河裏拾的。”獺秀看去，不禁讚道：“馮兒真棒！”馮兒樂滋滋，遞珠子道：“娘，送給你。”獺秀很是驚詫，眸子深深，疑道：“真的？”馮兒堅持，點頭道：“真的，珠子好看，可是娘更好看。”獺秀聽了，舉目看水郎。水郎一見，搔了搔頭，只憨笑。
馮兒再遞手道：“娘，給！”獺秀回過神，接了珠子，隨後輕輕一吹。瞬間，珠子的兩端生出鏈子，串成項鍊。馮兒驚訝。獺秀給它戴上，道：“娘反贈給馮兒。”馮兒頓時歡天喜地，道：“謝謝孃親！”蕁羨慕不已。獺秀湊過臉，輕輕吻了兒子額頭。一下子，馮兒樂不可支，大喊：“娘真好！娘真好！”手舞足蹈繞着獺秀轉。蕁見了，心一酸，不覺想起媽媽。
“心點。”獺秀擔憂道，“別摔了。”馮兒卻停不下來，又奔往水郎，喊：“爹，爹。”水郎彎下腰迎接兒子。馮兒抓起珠子，道：“爹，你看，娘送的。”水郎含笑，湊上去舔了舔兒子。蕁心一動，不禁想起爸爸了。誰料，鬣渾嫉妒心起，道了句：“噁心！”獺秀走上前。水郎肩上有條草藤。獺秀見了，一笑，出手過去拿掉它。水郎驚訝，憨笑，手搔了搔頭。馮兒笑道：“爹真糊塗。”獺秀掩嘴一笑。多美，水郎登時醉了。一家三口，其樂融融。蕁爲之高興，只是，一念往昔頓時黯然。
卻說鬣渾十分不快，恨道：“老天爺真是瞎了！”鬣噩一訝，問：“怎麼說？”鬣渾便道：“你看，那河馬又窮又醜，卻娶了個嬌妻，還生個醜兒子。”蕁愣住。鬣噩不以爲然，脫口道了句：“或許，這就是真愛。”鬣渾一聽立時瞪過來，怒道：“你也瞎了？！”鬣噩心驚膽戰，垂下頭，不敢再作聲。
河川之上，驀的，水滾滾一大片。獺秀察覺了，倍感驚奇。水郎不解，回身來往水面看去。就在瞬間，譁——！有東西出水，驚到衆人。什麼東西？一班河怪，面目猙獰。馮兒見之害怕，便貼緊母親。水郎謹慎，護住妻兒。河怪怎樣？領頭有兩個。蕁仔細看時，驚駭，認出來了。它兩個血盤大口，滿嘴銳牙，通身鱗甲，窮兇極惡。什麼怪？便是鱷魚怪，一個鱷王，一個鱷霸。此外旁邊還有幾頭。鬣渾一見，訝道：“有東西吃了。”鬣噩疑道：“什麼東西？”鬣渾只道：“等。”
蕁莫名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