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奐的告白突如其來。
全場一片寂寞,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胡夢軒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張玉靚的心在狂跳,都要從嘴裏蹦出去了,她的瞳孔都收縮了。
“ellen,嫁給我吧。”姜奐又重複了一句。
她低頭緊緊抿着嘴脣。
她都不知道姜奐這麼做真正的目的是什麼他是想借這個機會打消她所有的疑慮,並且向她徹底敞開心扉,從此倆人之間再無猜疑和芥蒂,還是想借這個機會反客爲主,狠狠地將自己一軍呢
事實上,在她心裏早就在盼着有這麼一刻,所有折磨着她的懸念統統分曉,所有東牽西扯的任何事統統快刀斬亂麻。
但是真正面臨這一刻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做好應對的準備。
怎麼辦
“各位,不好意思,我失陪了我先回去了。”張玉靚站起身披上外套,匆匆往外走,走出幾步又折回來,從水杯後邊拿起了自己的手機,低着頭,出門了。
所有人都衆目睽睽地看着這一切。
包括姜奐,他既沒有什麼表情,也沒有什麼動作,只是看着張玉靚臉上、手上、身上的每一個細節。
張玉靚聽着自己逃下樓的聲音,鑽進車裏發動車子的聲音,她好像有另一個自己在聽她自己做的每一件事。
真丟臉。
她之前一直想着姜奐,睜眼閉眼都是他,弄得自己心裏都沒有縫,可是此刻,她不敢想這個人,不敢想他還會不會回家,她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怎麼面對這個人。
這個她最愛的人,現在也能確定了,他最愛的人確確實實也是她。
但是她,她該怎麼辦
張玉靚這輩子頭一次可恥地當了逃兵。
她最快速度地回到了家裏。
在停車場,她翻出手機,想看看姜奐有沒有給自己打電話或者發微信。
沒有。
外邊的人和事出奇地保持着靜默,彷彿什麼也都沒有發生。
她咬着嘴脣,給姜奐打了一個電話,但撥通了,對方的鈴聲響了,她卻又掛斷了。
又黑又冷的車裏,她等了一會兒,但是對方沒有把電話撥回來。
她的眼淚止不住就散落下來了,她徒勞地想用雙手把淚抹掉,不想把妝弄花了,但是擋住不,這都是徒勞。
她索性不藏着掖着了,哭吧,痛痛快快地把心裏的鬱積都哭出去吧
也不知哭了多久,罵了多久,她忽然接到了一條微信,妍蕙子發過來的:老公,你在哪兒
緊接着又來了一條:到我這來吧,有我陪着你。
張玉靚抹抹眼淚,一邊回微信,一邊重新啓動了車子。
妍蕙子端着一杯白葡萄酒,收到了張玉靚回過來的微信:“老婆,我在外邊喫飯談事情呢,快睡吧”
她狠狠喝了一大口白葡。
王大慶的家裏。
張玉靚逃席而去,把姜奐晾在了那裏。
衆人以爲,姜奐會追出去,或者跟王大慶要烈酒喝。
姜奐回到自己的座位,該喫喫該喝喝。
大家也是低頭喫喫喝喝,好像剛纔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姜奐喫着喫着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今天的菜,並不是往日王家席上那種味道,沒有特別難喫的,也沒有特別美味的,都是中規中矩的飯店味。
而且,王大慶也沒有下桌來拍大家的喫相,更沒有點評哪道菜如何如何。
他明白了,今天的菜不是他們家做的,他們只是給加熱了一下。
看來,張玉靚不希望自己導演的飯局上出現任何插曲,所以,她直接干預了一切細節。
就飯菜的好壞,扇貝叔他們也很知趣兒地沒怎麼往上說。
“太悶了,大家是不是應該做點有意思的事情,要不可辜負了今晚的緣分了。”不知誰說了這麼一句。
“是啊”“是啊”,大家紛紛附和。
但是怎麼麼玩兒呢妹建議猜東西,胡夢軒建議狼人殺,都被大家否定了。
“對了,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姜奐說話了,“有一本,好像是俄羅斯的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寫的,裏邊有一段,是在一個沙龍上,大家都講一個小故事,講的是自己做過的最後悔的事情。把這個拿出來跟大家一起分享。”
須臾之間,大家沉默了一下。
“好的呀好的呀”林婷婷讚許道,她總是喜歡嘗試那些新奇好玩兒的事情。
其實,在座有好幾個人,心底是有顧慮的,不想玩這樣的遊戲,珍珍正想張口,卻不料王大慶先張口了:
“要說我呀,最後悔的事情還真有”
“你們都知道,我老爹是洞庭春的大廚,小時候我那個淘氣呀,終於給自己惹了大禍了。”
“那時候飯店後廚有一口大鍋,可以一次做幾百斤米飯的那種,我淘氣呀,趁着晚上沒人的時候,偷偷去後廚燒了一鍋溫水。”
“你們猜我想幹啥,我要洗澡我就像西遊記裏演的那樣,在大鍋裏這個洗得爽啊,後來撲騰累了,睡着了。”
“結果呢,沒想到啊沒想到,那後廚挨着地溝啊,在夏天全都是那種大毒蚊子,帶花紋的,把我給咬了,腦袋上咬了好幾個大包。”
“我回家也不敢說呀,就自己抹了點肥皂水,沒想到第二天就發燒了,頭疼,吐得昏天黑地,後來實在堅持不住了,送到醫院一檢查,得了大腦炎。”
“倒黴不我家裏世世代代當廚師,結果我得了大腦炎,味覺給破壞了”
說到這裏,這些年來的傷心與折辱涌上心頭,王大慶哽咽了一下
“所以呢,我的味覺不穩定,所以我有時候做的菜特別好喫,我自信不輸給那些個大師,有時候呢,根本就沒法喫”
“就是這樣,還是有很多朋友天天來捧場,給我面子,我謝謝你們”
說着王大慶站起身來,深深向大家鞠了一躬。
掌聲裏,大家都頗爲感慨,誰能想到平日裏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王大慶,竟是有如此坎坷悲苦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