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穹劍 >第十一章 囚籠
    秦羽婷被護送着回到府中,看着白牆青瓦、鱗次櫛比的府邸,心中微微有些茫然。

    牆邊栽着許多她喜歡的夏蠟梅,這種花很平凡,也很脆弱,受不了熱,也耐不住寒,哪怕夏天的風吹過也能讓它枯萎。

    栽培的土地不可一日不澆水,見不得烈日,也因此,父親親自叫人修了個可以移動的棚子,每當驕陽似火時就移過來遮住。

    其實秦羽婷並不是真正喜歡這花,它實在太嬌弱了,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讓它香消花謝,就像風中的燭火一吹就滅。

    只是因爲小時候,秦心明有次教訓秦羽婷,讓她心裏鬱悶,第二天父親帶她去花園賞花的時候笑着問她喜歡哪一支,她心中不快,擡起手指着看起來最普通最弱小可憐的夏蠟梅。

    秦心明什麼也沒說,第二天院子裏就多出了幾株夏蠟梅,柔弱地綻放在角落。那時候秦心明還年輕,還不是府尹,只是瀚州防禦使手下一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推官,那時家裏的院子也遠沒有這麼大。

    搬家時,這些夏蠟梅也被搬了過來,這邊的環境遠不如瀚州好養活,但秦心明還是固執地要求僕從日日小心呵護。其實秦羽婷明白,父親早已知道當日她說喜歡這種花只是耍小性子,但還是無聲無息地全盤接納了它。

    如今秦羽婷在許多年的陪伴中,也真的有些喜歡上了這種,又嬌又弱的花,打心眼裏覺得黃色的花蕊和粉白的花瓣很是可愛好看,偶爾也會自己來爲它澆水。

    其實這一切,本來都挺好的,如果不是父親一定要執意將她嫁給世子的話。

    一個時辰前,她剛回到府內,就有侍衛把守住四周的門牆,防止她再逃跑。秦羽婷心生怒氣,想去找父親理論,像以往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她提着裙襬,快步穿過河亭、花園、書院,來到秦心明經常辦公事的內府前,將門一把推開,秦心明從桌案的卷宗堆裏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

    她才忽然發現,父親已經如此蒼老了。

    白髮如霜落滿髮梢,褶皺如斷河峽谷刻在臉龐,臉色有些病態的蠟黃,背也被稍稍壓垮了。這才幾年,當年意氣風發、嚴厲又仁慈的父親怎麼會老得這麼快?

    秦心明咳嗽兩聲,揮揮手道:“我今天雖然告了病假,但還有諸多事物沒有處理,你先去尋你孃親,我待會自會找你。”

    像石頭壓在胸口,如鯁在喉,秦羽婷很想質問,哪怕沒有道理,父親也只會不鹹不淡的責怪自己兩句。但她忽然說不出來了,只是靜靜的退到門檻,道:“是,父親不要太操勞了,要注意身體纔好。”

    秦心明擡起頭看着她,注視了良久,笑着點點頭,道:“知曉了,下去吧,替我將門掩上,這幾日吹不得風。”

    秦羽婷悄悄退了出來。

    在話說出口的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長大了,回望庭院裏風景如畫,池塘中睡蓮也已經開花,這種只在白天開的蓮花分外好看,與日共豔,與月同眠。

    秦羽婷回想起自己的十幾年的歲月,有一半開心,一半難過。

    她很懷念當初在這間院子裏的時光,那時的父親偶爾也會愁眉苦臉,卻不會這麼蒼老無力。那時的自己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也不會被誰真正的責怪。

    此刻她只想拋棄這間被美好回憶籠罩的院子,只想逃離這看似美好的囚籠,想帶着一株夏蠟梅,去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可是這一切,原本都是極好的。

    秦羽婷默默走到牆角蹲下,回憶往事,一股化不開的愁緒涌上心頭,她怔怔落下淚來,淚水一點點滴在夏蠟梅的花瓣上。

    淚越流越多,再也抑制不住,她把頭深深埋在膝間,像一直鴕鳥把頭掩埋進沙丘裏,口中一直悲慼嘶啞着重複三個字:“爲什麼……”

    ……

    餘雲沒想到,會有人在山下等候他們,更沒有想到,這個人是連花。

    連花眉如柳葉,面若白玉,穿一身鵝黃色的衣裳,恬淡站在山下道旁,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迎春花,輕輕躬身道:“恭迎師叔。”

    柳閒急忙上前將她扶起,道:“不必如此,當時本就是我擅自離去,如今只是出趟遠門回來罷了。”

    餘雲喜道:“師姐,你不用去做早課嗎?”

    連花搖搖頭道:“師父說我不用再去聽早課,吹雲功、驚飛掌之類的低層武學,我已通曉了,就是再聽,也不會有太大長進。”

    餘雲道:“師父在做些什麼,我們本來飛鴿傳書,是想提前通知他老人家一聲,沒想到師姐也知道了。”

    連花道:“師父在給弟子們講解落葉掌法的要點,不便下山,纔派我下來接師弟和師叔。”

    太和山旁道路上偶爾有車馬經過,大都是外門的弟子,趕來學習,有些人還要在鄰近的城裏謀求生計。也有些內門的弟子出入,大都是處理幫派內的雜物。有許多人沒見過柳閒,因爲柳閒本來就不經常露面,見過餘雲的人多,但認得連花的人更多,內門弟子出入之時也往往朝着這邊行禮,才繼續趕路。

    三人拾階而上,柳閒走在前面,連花與餘雲說些最近修煉的心得,講到吹雲功的使用要領。這些低級功法沒有哪個高人會去刻意練習,留下的筆記也不多,想必都是連花自己摸索出來,餘雲心中感動,也不好提自己學了流雲訣的事。

    聊得一陣,餘雲的心思轉到路邊的花簇和天上的白雲,此一去幾百裏,遇到了許多人許多事,都是他不曾遇到過的,雖然覺得新奇,但心中還是認爲太和山更加自在。

    走到山腰,已有許多弟子在建造的白磚平臺上打坐吐納,不動如山間綠樹,這景色餘雲看了五年,早已習慣,此時卻倍感親切。

    再往上走,就是掌門論道的崇清觀,山巔是前朝修葺的太和宮,也是太和山絕頂最大的道宮,雄偉奇絕,已有數百年曆史,屹立不倒,有詩讚曰“紫金築城雲上立,萬丈山巒足下棲”。只是這曾經的輝煌在如今太和派的沒落下顯得有些黯淡無光,卻依然是每個太和派門人心中的支柱。

    與連花一道進了崇清觀,講學還未結束,連花告辭二人,靜靜走進去在後首坐下,聽掌門講道。柳閒帶着餘雲繞到過崇清觀,往後方行去。

    餘雲不解道:“師叔,我們這是去做什麼?”

    柳閒回望餘雲一笑,道:“帶你去找孔才惜孔長老,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在他手下闖過三十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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