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穹劍 >第二十七章 挑戰(三)
    四下無聲,人們靜靜看着場中站立的少年,依舊是一人一劍,氣勢與來時已大不相同。

    如果剛剛是餘雲以快打快還有取巧之處,這一下卻是真真正正將對手壓制地沒有一絲反擊的機會,是一場從頭到尾單方面的潰敗。

    親眼看見這個小師弟的身法、步法、劍法俱是快到如此駭人的地步,許多人已經悄悄放下了上前挑戰的念頭。

    沒人關注的角落中,響起了張師兄低低壓抑的哭泣聲,聽得出他很想忍耐,趴着的身影還是斷斷續續傳來“嗚嗚”的悲哭。

    說起來,餘雲還不知道這位張師兄的姓名,但他對這事也全無興致。

    聽着男子的哭泣聲,餘雲心中忽然有些煩躁,因爲他發覺腦海中生出一個念頭,這念頭在想是否對張師兄下手太過狠毒?僅僅只是因爲他口出狂言,就讓他如此狼狽地倒在地上,從此在太和派再難擡得起頭來。

    這時,從旁邊躥出個人影,來到張師兄的身邊,輕輕蹲下身子,也止不住地掩面哭泣起來,正是那位田師姐。這位田師姐叫田柔,餘雲與她有過幾面之緣,覺得她臉長得有些圓,笑起來的樣子很是好看,像一朵迎風綻放的芙蓉花。

    看着田柔蹲在張師兄旁一同哭泣,餘雲內心煩躁之意更濃,但也隱隱生出些愧疚。

    田柔忽然仰起臉,瞪大了眼睛,看着餘雲咬牙切齒道:“餘雲小師弟,你真是好狠毒的心,張師兄是與你有天大的仇恨,你要這樣……嗚嗚嗚……要這樣對他。”說着又流下淚來。

    餘雲鐵青着臉道:“比武之中,刀劍無眼。不小心傷了師兄,是我的過錯。”他心中還是認定,自己並沒有做錯,惡人就應該嘗惡果,只是手段或許激烈了些。

    田柔看着他反而笑了,臉上淚痕宛然,一字一頓道:“你何止是傷了他,你簡直要了他的命了。”

    語出悲慼至極,周圍許多人感受到這股悲傷,也漸漸支持起田柔來,言語中字字針對餘雲,說他年紀不大,心腸卻太過狠毒,恐怕是得名不正,纔要拿人撒氣。

    反而可憐起張師兄來,說他本是正人君子,卻叫餘雲這個真小人給算計了。

    旁邊一些人也開始紛紛出言鼓勵張師兄,說此戰雖敗,卻蓋不住他一身的正氣。外表難堪不算什麼,只有守住道心,纔是修行的真諦。

    張師兄在衆人鼓勵下,也緩緩站了起來,臉漲成豬肝色,低着頭訥訥不敢說話,也不敢看餘雲。

    餘雲卻死死盯着他,田柔望着他的眼神,冷笑道:“世間終究是正氣長存,你贏了,卻還是壞小人,張師兄輸了,卻始終是真君子。”

    餘雲身體從指間開始一寸一寸冰涼了下來,他看着那些冷笑看着他的人,看着他們鼓勵的張師兄,只感到這世間之事總是莫名的荒唐。

    方纔他出言侮辱我時你們沒看到,我不過還了他一劍一腳,你們卻反而可憐起他來。那我呢,就活該要遭人欺辱麼?

    也是了,這些人本來就是一樣的。餘雲忽然想到,方纔在山道上,在雲臺周圍,那些望向他的嘲諷的眼神,不也正是這樣一羣人麼?

    那股冰涼浸沒全身,餘雲覺得身上的力氣都逐漸離他而去,他深深地低下頭,只能握住手裏的劍,世界彷彿也離他而去。

    他有些厭惡這個世界。

    “打得好!”忽然和諧的人羣中傳出一道並不和諧的聲音,循聲望去,是連花正舉起手,緩緩鼓掌。

    那掌聲不大,落在餘雲耳中卻如天雷轟鳴,敲開了他身上的僵石,打碎了心中的寒冷,如漆黑天幕裏,月亮緩緩撕開了一個口子,往他的心中灑下光輝。又如天寒地凍將死之人,拿到了一把火種,一塊乾糧。

    他呆呆望着連花,連花今天穿一身淡粉色的寬鬆衣裳,難得地梳理了頭髮,盤起髮髻,不再是那副亂糟糟的樣子。臉上破天荒地鋪了粉裝,手法生疏至極,左臉濃厚右臉淡薄,顯得有些可笑。

    連花在人羣中孤獨而滑稽地鼓着掌,朝他點點頭。

    田柔望了連花片刻,忽然咬牙道:“瘋子……”張師兄卻不敢再多留,拉起田柔的手,往人潮外走去。臨走時田柔那怨毒的目光還越過了人羣,落在餘雲和連花身上。

    連花掌聲還在響起,餘雲感激師姐爲他所做之事,也不願讓她成爲衆矢之的,回到場中,朝着四方一望道:“方纔那陣應該是不才贏下,還有誰要來指教?”

    無人答話。

    過了許久,只聽一聲嘆息聲傳來:“便由我來吧,這一陣我若敗了,小師弟應該算過了這一關。”

    申從甯越衆走出,來到餘雲對面,臉上神情鬱郁,看得出並不怎麼高興。

    他忽然朝餘雲走過來,伸出右手,餘雲也伸出手與他相握,申從寧在他身前低聲道:“師弟真是好俊的功夫。”然後拱手向後退去。

    餘雲愣住了,這申師兄的一言一行,怎麼透出些討好示弱的味道。

    按他心裏原本的計較,連花絕對不會對他出手,這次考驗最大的難關就是申從寧和施清時。其中必須擊敗申從寧,然後與施清時至少戰成平手。

    申從寧武功多高他不太瞭解,只知道也是練的流雲步法,纔在孔才惜長老手下躲過三十招。這也是最讓餘雲頭疼的一點,如果是互不相熟的武功,流雲訣完全可以憑藉靈動飄逸佔據先機,想打就打想走就走,但如果申從寧也同樣瞭解流雲步法,那這先機就不復存在了。

    直到剛纔他還在思考如何對付申從寧,申從寧卻過來討好了他一番。

    這是什麼意思?

    那邊申從寧站定身子,沉喝道:“在下申從寧,請!”

    餘雲也趕緊擺了個正經的架勢:“請。”

    申從寧踏着流雲步法搶上,手中劍舞出漫天劍花。

    餘雲一看就樂了,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餘雲是何許人,在蕭老非人的折磨教導下堅持了一個月,對於各種各樣的攻擊手段早已有了足夠的心得。

    申從寧根本就不想打架。他這劍舞得眼花繚亂,武功稍弱的弟子看不出來端倪,這劍根本全刺的是空處。

    餘雲拿起劍拆了兩招,交身錯開時聽見申從寧吐出一個字:“演!”

    聯想到方纔申從寧的愁苦表情,餘雲頓時瞭然於胸,也不再使用更注重效率的游龍劍法,而是使出了根本沒耍過幾下的流雲劍法,與申從寧看似激烈地對攻起來。

    兩人的劍在空中霎時無數次交擊,金鐵相撞的鐺鐺聲不絕於耳,旁人只道其中兇險萬分,陣中的兩人卻全無壓力,只是演了一場華麗的作秀。

    這種過家家把戲也只能騙騙武功低微的弟子,站在長老座位旁的一個俊朗男子抱劍而立,冷冷“哼”了一聲。

    那就是於春華長老的弟子,一代天驕施清時。

    拆了約莫有百餘招,餘雲連內力也沒消耗多少。申從寧忽然動作變慢,餘雲會意,開始步步緊逼,申從寧退後間露出一個極大的破綻,餘雲一掌帶着些內力打在他腰上,申從寧發出“哎喲”一聲,朝後摔倒在地。

    申從寧坐在地上,滿臉不甘:“我還是……技不如人,這一陣是師弟你勝了。”

    餘雲笑着走過去將他從地上拉起,申從寧臉又變成苦瓜樣,在他耳邊低聲道:“我師父是柳閒長老。”

    餘雲恍然大悟,與他握了握手,申從寧便回到人羣中站着不動了。

    餘雲剛想說話,一道冰冷的聲音從旁邊截住了他:“莫要玩這些過家家的遊戲了。”

    施清時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方纔餘雲與申從寧演的戲他都看在眼裏,這令他很是生氣:“來與我一戰,只要你能在我劍下走出百招不敗,這摘花資格,你便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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