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穹劍 >第三十章 什麼是道
    休整了兩天,由薛夢陽、柳閒、於春華和一衆長老帶領,連花、餘雲、申從寧與一些弟子跟隨,太和派一行人朝着道山出發,這一行少說也得數日時間。

    因爲一百多年來,摘花比武大會的地點,從來都是在通州道山。

    通州在中州的西側,地域狹長,似一豌豆莢,由南向北將中州拱衛其中。

    它也是中州西側的門戶,與兀、清、盈、臨、中州五州接壤。太平盛世時,通州是與外交流的窗戶,亂世戰爭時,它就是中州大門前用於緩衝敵勢的絆馬繩與壕溝。

    所以也有人說,通州就是中州的咽喉。

    道山鍾靈毓秀,在通州稍北部,此處爲道家數千年精神傳承的中心所在,是天下無數萬信道者心中的聖地。

    傳聞最早第一批教衆,就是在此山組織起抗擊敵寇的戰線,捨身取義、保家衛國,用自己的肉軀將敵人拒擋在山前,使來敵難以寸進,不得上山一步。

    戰爭結束之後,當時的皇帝立馬親自來道山悼唁,感慨於教衆犧牲之巨、護國心志之堅,信手一揮,將這山和領地永久送給道家使用,供其尋仙問道。同時建廟立院,並賜了四字牌匾,掛在主殿太玄殿之上,那四個字便是“救世道山”。

    道山之上無門無派,也無長幼尊卑,是世間一株奇葩。

    道山之人最看重尊道貴得、道法自然,即使近些年道山武學沒落,沒什麼舉世聞名的大高手現世,但也從不影響道山於景國的尊崇地位,也不會有人敢小覷了他。

    當世風頭最強盛的兩大門派之一的太清派,其立派宗旨就是脫胎於道家理念,受道家影響極爲深遠,這種影響在葉予當上掌門後才稍有減輕。而兩大門派中另一派輕塵派的創立,也與道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甚至名義上說,葉予和李書鴻都應當算道家的外門分支弟子,由此可以窺見道家在武林影響之巨、地位之高。

    太和山在中州之東的雲州,而道山位於中州之西,餘雲一行備着好馬,由太和山出發,最快也要用六七天時間,才能橫穿中州到達道山。

    也是因爲如此,要在摘花大會開始前半個月出發,也就不必行色匆忙,疲於趕路。由於時間充裕,薛夢陽決定沿着中州之北,與兀州交界處前行,那邊是一望無際的平原,路途平坦,心曠神怡。

    餘雲笑道:“三年前聽師兄們說過,道山之上沒有門派,也沒有掌門,只有十來個居士道長主持大局,當時我還以爲師兄們騙我的,沒想到是真的。”

    申從寧道:“道山之上有幾位道長曾來太和山交流過,我是見過他們的,手裏拿着拂塵,那是真正的仙人氣派。白髮長長垂下,表情永遠都平平淡淡的。”

    餘雲笑道:“比柳師叔還平淡麼?”

    申從寧頭一縮,望了望前方師父的背影,不敢答話,餘雲便知想必被柳閒喜怒無常的性格嚇唬過。

    薛夢陽在前邊回頭道:“不可拿師叔開玩笑。”

    餘雲呵呵一笑,道了聲知錯,臉上卻全無悔意。

    柳閒沉默片刻,話語隨風飄來,反而把餘雲嚇了一跳:“那些道長可比我無聊多了。”

    餘雲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柳閒的馬放慢腳步,落到餘雲身邊:“你想聽?”

    餘雲道:“想呀,師叔你便給我講講,道山之上的道長們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柳閒將手在餘雲身前一攤,板着臉道:“說書可是要收錢的。”

    餘雲一愣,沒想到柳閒居然有這種玩心,但心裏又覺得親近了幾分,從兜裏摸出一枚銅板,放在柳閒手心,輕輕道:“夠了沒有?”

    旁邊的申從寧眼巴巴看着這邊,有些想搭話又不夠勇氣,有些羨慕餘雲與柳閒的感情。

    柳閒將銅板一吹,捏在手裏:“他們不是仙人,也不是什麼壞人,只是一羣常人難以理解的人。”

    “如何難以理解?”

    柳閒沉默片刻,道:“他們做的事,說的話,尋找的東西,都令人難以理解。”

    柳閒目光悠遠,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輕輕道:“如果你不與他們多交談來往,還會覺得他們是一羣清心寡慾的正常人,但他們其實比任何人都有**,而且都更執着。”

    餘雲問道:“那他們追求的又是什麼東西?”

    “是‘道’。你不要問我道是什麼,我也不知道。天知道他們嘴裏唸叨的玄而又玄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這時薛夢陽也跟在幾人身邊,問道:“他們求的,難道不是長生嗎?”

    柳閒搖搖頭:“那是一部分人淺薄的思想,想長生不老永存世間,因此他們鍊金丹、拜神仙。我看過一些道士煉的金丹,胡亂加些金、銅,還有不知道哪拿的顏色各異的果子,還有云母片、蠟燭膏,拌上早晨樹葉上的朝露、下雨落下的雨水,拿上大火煉化,出來個非金非木,難看至極的丸子,說是煉成了金丹,這喫下去能成仙才有鬼了。”

    申從寧在一旁道:“可我看有很多人信奉此物,還見過有人出重金求丹的。”

    柳閒淡淡道:“都是些徒有錢財卻把希望寄託他物的蠢材罷了,這道家也存在了上千年,煉丹的人更是數不勝數,也沒聽說誰能長生的,都一般的出生、衰老、死去,若一直活着,豈不是怪物麼?”

    薛夢陽見他說的嚴厲,便道:“那些人也沒你說的那麼不堪,誰都懼怕死亡,而若知必死,總也要掙扎一番。”

    柳閒沉默少許,道:“我卻是言過了些,但我只是想告訴你們,那些鍊金丹的並不是我所說‘難以理解’之人。”

    餘雲道:“那又說的是哪些人?”

    柳閒道:“有那麼一種人,他們不受外物雜事影響,只一心求道,哪怕太和山倒在面前他們也不會變色,他們心中只剩下了自己對道的信仰。”

    “我曾經在道山後山深居處見過一個人,他將手高舉朝天四十多年,整條手已經完全乾癟,幾乎只剩下骨頭了,卻依然朝天舉着。”

    餘雲悚然道:“他爲什麼要這樣做?”

    柳閒整理了一下話語,道:“我也問過他一樣的問題,他對我說,‘是爲了證明自己能夠做到’,我聽不明白,只是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怪異,匆匆離開了。”

    衆人沉默不語,在回味這個人的行爲,柳閒又道:“我在太和山上修煉時,曾遇到一個泊州來的人,他是走過來的,也絲毫不會武功。”

    雲州在景國最東部,泊州在最西南,想要從泊州徒步過來,而且沒有一點武功,那便不只是考驗意志的問題了,這一路上任何一處危險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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