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不知道，反正沒下雨。也許是因爲顧小石起得太早，凌晨四點下牀，外面仍是灰濛濛一片，看不清天色。他自己都說不清楚，昨夜是否睡着，時而興奮，時而失落，就這樣在牀上輾轉反側一宿。走出臥室，養母也已起身，正忙活着，給他做早飯。
見顧小石出來，養母輕聲說道：“早飯馬上就好，你先去刷牙洗臉吧。對了，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顧小石點點頭，他真沒什麼可收拾的，人家出國留學，幾乎全是大包小包，恨不得把能裝的全裝進去，有些東西在國外可以用錢買到，但買不到的是家的味道，和親人的關切之心。
顧小石有獨自的房間，不大，十多個平方米，一張桌子一張牀，一個書櫃一個衣櫥。牀上的被褥枕頭，疊得整整齊齊；桌上平時用的學習資料，也被分門別類地放進書櫃，只剩一盞陪伴了他多年的檯燈，和一張小時候與養父養母的合影。
顧小石又打開衣櫥，試圖再檢查一下有沒有什麼遺漏。衣櫥裏掛着幾件t恤，一件單薄的外套和一條牛仔褲，下面疊放着兩條夏天穿的大褲衩，旁邊是一個有着隔斷的盒子，一邊放的是襪子，另一邊是內衣。這些都沒帶走，因爲他換了一身行頭。
不是顧小石浪費，確實有不帶走的理由。外套有點小了，兩年前買的，幾乎只在最冷的冬天才穿；牛仔褲破了個小洞，是被啤酒箱劃破的，而且略微短了一些；可能是穿了太久，襪子和內褲，有不同程度的破損；至於他最喜歡的t恤，有兩件變成了緊身服，另外兩件的領口已經被撐得太大，一不小心就會露出半邊胸口。
顧小石還是決定奢侈一把，給自己添置些新的裝配，畢竟要出國，也不好過於簡陋。
市區裏有一間運動商品折扣店，專門銷售那些過季和斷碼的品牌貨，耐克、阿迪、李寧等等都有，最重要的是非常便宜。顧小石身高178，腰圍只有2尺4，看上去略顯消瘦，但因爲長期鍛鍊和幫人搬啤酒，身上的肌肉還是不少，甚至能隱約看見幾塊腹肌，他這種身材，衣服很好買，基本上那些品牌的l號就合適。
顧小石一口氣給自己買了五件t恤，平時就屬這個穿得最多，都是圓領那種，胸前印着些圖案，三件黑色和一白一藍，李寧牌的，最便宜的一件才39元，最貴的不過59元，順手試了一件同一牌子的外套，仍是黑色的，大小合適，一百多一點，還拿了兩條短褲，八件加起來一共就五百元出頭；他選了一條藍灰色的牛仔褲，腰圍長短都剛好，買來洗過就能穿，不需要改褲長，一個國內的牌子，打折後129元；最後，他買了兩個包，一大一小，一個是斜挎的，可以裝幾本a4大小的書，另一個是揹包，容量很大，應該足夠容納自己的行李。衣服褲子加上兩個包，一千不到，正逢商店促銷，滿400省100，滿800省250，剛好省下250元，顧小石覺得挺划算，最令他高興的是，結賬時還免費送了他兩雙襪子，這下連買襪子的錢都節約了。
顧小石把重要的資料、護照機票和現金放進斜挎包裏，再次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任何遺漏後，打開了那個大揹包，裏面裝着他新買的衣服，還有四瓶香辣醬，養母做的，從外婆那兒學來的家傳手藝，顧小石的最愛，又辣又香，裏面還加了些牛肉沫和豆豉以及泡豇豆，就着白米飯，那滋味甭提了。
顧小石的手機和筆記本電腦都是胖子送的，幾年前apple的老款，胖子淘汰後硬塞給了顧小石。顧小石把兩樣東西留給了養母，養母的手機是很久之前買的，還是那種有數字按鍵的，時靈時不靈，只需要去換張電話卡，塞進ipho
e就能用；筆記本是用來收發郵件的，國際長途電話費那麼貴，顧小石絕不捨得，網絡太方便，視頻通話都可以，順便還可以給妹妹用，別看現在的小孩兒，懂的東西真不少，幾歲開始玩電腦，一點都不奇怪。
雖然顧小石的新衣服平平整整，養母還是走上前幫他整理了一下，摸了摸他的頭，注視着他的雙眼。
“小石，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你已經長大了，是應該出去闖一闖，別的不求，媽就盼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你只要記住一點，這裏永遠是你的家，無論你在外面過得怎樣，隨時都可以回來，我和你妹妹會一直等你。”
養母的眼眶溼潤了，不過她強忍着沒讓淚水掉落，這個家沒有男人，這麼多年爲生活所迫，她不得不堅強。
顧小石用力地點頭，表示他明白，但他並沒開口說話。
只聽養母又說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在外面要學會照顧自己，學習很重要，但也別讓自己太累，再多的錢也買不到好身體。”
顧小石又點頭，他想開口說話，但他覺得自己心裏和喉嚨，好像被什麼堵着……
凝視着養母的面容，顧小石一陣心酸，她似乎又老了不少，發間依稀可以看到幾根銀絲，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顧小石不由得握住養母的手，這雙手粗糙而乾燥，常年的家務，手心手背滿是老繭，他知道，養母很苦，他發誓，自己一定要努力，讓她以後不再這麼苦。
顧小石轉身走進養母的臥室，妹妹還在酣睡，或是天氣熱，一張小臉紅彤彤的，甚是可愛。顧小石來到牀邊，俯身在妹妹的小臉上親了一口，用手摸了摸她光潔柔嫩的額頭，妹妹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伸了個懶腰，身子翻了翻，把頭轉向另一側，繼續睡去。
顧小石挎上小包，拎起大包，打開家門，走了出去。在門口頓了頓，轉頭看向養母，片刻之後，說道：“媽，我走了！”
養母點了點頭，淚珠斷線般地滑落，顧小石不忍再看，轉身離去。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
從首都機場直飛蘇黎世的航班是上午11點的，搭乘國際航班必須通過海關，至少需要提前兩小時達到機場；山城到首都的飛行時間也是兩小時左右，機票早就訂好，顧小石從網上淘來的特價票，早班飛機，很便宜。
顧小石坐在搖搖晃晃的公交車上，天色已亮，東邊的雲朵被朝霞映成紅色，預示着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正是清晨，迎着些許江風，微微一絲涼意，望着山下滾滾而過的江水，顧小石心中感慨萬千，終於，自己也離開了，就像胖子和趙初晴，離開這裏，去尋找夢想。